晨露凝在草叶尖，两颗晶莹水珠坠成逗号。枯枝上歇着两只灰雀，颈羽交叠成毛茸茸的小团，橘色喙尖偶尔轻点彼此，尾羽扫落几片碎露。
光线从云隙漏下时，最先漫过男人棱角分明的眉骨。他脊背挺首地躺在石板上，褪色的灰袍被夜露洇湿，却仍保持着端正的睡姿，腕间布条渗着淡红血痕。
而身旁的公主却全然没了昨夜的冷冽——她仰面蜷在男人身侧，左腿大大咧咧跨过他膝盖，右手五指张开搭在他胸口，掌心还沾着未洗净的肉汁。发丝乱糟糟缠在野草间，唇角凝着干涸的油渍，晨光给她眼角的朱砂痣镀了层金边，像揉碎的朝霞落进荒野。
两只灰雀忽然振翅掠过，翅膀扑棱声惊得公主指尖动了动。她无意识地往热源处蹭了蹭，鼻尖几乎要碰到男人喉结，而他睫毛轻颤，却仍维持着僵硬的睡姿，耳坠上的银铃被晨风拨得轻响，惊起石板下一只缩成球的甲虫。
晨光劈面而来时，公主的睫毛在眼皮下颤成蝶翼。她咕哝着翻了个身，指尖触到一片温热的肌理，才猛地撑开眼——自己的手掌正结结实实按在王忘胸口，而那条越界的腿还挂在他腰间晃荡。
“唔……”她懵懵地抹了把嘴角，口水在掌心蹭出一道亮晶晶的痕迹，忽然瞳孔骤缩——自己的右腿正横跨在王忘腰间，左手还揪着他半敞的衣襟，而他苍白的脸离自己不过一拳之遥，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
“流、氓！”
耳光声响彻荒野时，王忘的头偏向一侧，耳坠上的银铃却未晃动——他早听见了她肌肉绷紧的细微声响。空茫的瞳孔对着她的方向，唇角却勾起惯有的弧度：“哪个贼子——”
“本公主！”她慌忙收回腿，靴底碾碎一颗露珠，斗篷扫得石板簌簌响，“敢占本公主便宜？”
他指尖抚过发烫的左颊，指腹着她掌纹留下的温度：“公主这掌法……可是跟宫廷乐师学的？听起来像敲编钟似的。”
公主转身时斗篷扫落一片松针，她刻意用靴底碾了碾石板边缘的露珠，发出沙沙轻响：“我去远处寻些野果，你乖乖待着——”
“公主当在下是拴在树下的猎犬？”王忘摸索着撑住石壁起身，绷带渗血的左臂微微发颤，“再说了——”他偏头“望”向她发顶，唇角扬起惯有的弧度，“昨夜是谁被松针扎了脚，喊得比受伤的野猪还响？”
“你！”她猛地转身，却看见他指尖正轻轻拂过剑柄上的刻痕——那是前日她用短刀替他刻下的方向标记。晨光穿过他眼瞳的灰雾，在她鞋面投下细碎光斑，像撒了把碎钻。
“树林里有熊瞎子。”他摸索着解下腰间皮囊抛过去，牛皮表面还带着体温，“喝口水再走，省得一会儿喊救命时嗓子哑了。”
她接住皮囊时哼了声，指腹蹭过他方才触碰的位置：“你倒是提醒我了——若真遇上野兽，本公主就把你扔过去当诱饵。”
“荣幸之至。”他抬手理了理歪斜的绷带，耳坠银铃轻晃，“不过公主得记得，在下这具诱饵走不快——”他忽然朝她方向伸出手，掌心向上，“劳驾，牵个路？”
她的指尖悬在他掌心上方三寸，想起昨夜替他包扎时，他掌心的薄茧擦过她虎口的触感。远处传来溪水叮咚，两只灰雀在枝头蹦跳，抖落的露珠砸在他发间，像撒了把碎星。
“瞎子还需要人牵？”她故意用短刀鞘戳他手背。
“需不需要，”他起身时带起一片草屑，“得看公主舍不舍得。”
她翻了个白眼，却还是将斗篷一角塞进他手里：“攥紧了！敢松开就把你丢进泥坑！”
他指尖勾住斗篷流苏，唇角扬起犬齿：“公主这是怕在下走丢，还是怕自己迷路？”
“都闭嘴！”她的耳尖发烫，抬脚踢飞脚边的松果，却听见他轻笑时胸腔震动——那声音混着晨雾，像块浸了蜜的软糖，轻轻砸进她心里。
两人走进树林时，阳光透过枝叶在他脸上织出光斑。他偏头“望”向右侧，忽然开口：“东南方有片野莓丛，蝴蝶在那边打转。”
“你又看得见？”她挑眉，却看见他指尖轻轻颤动，像是在捕捉风里的香气。
“闻得到。”他忽然停步，侧过脸，“公主脚下半步处有个蚂蚁窝，踩不得。”
她慌忙收脚，靴底离蚁群不过寸许。抬眼时，却见他唇角沾着片草叶，晨光里像沾了滴露水的花瓣。
“王忘，”她忽然伸手替他摘去草叶，指尖擦过他唇角，“你耳坠上的银铃……”
“怎么？”他偏头时，银铃轻晃，惊起一只停在他肩头的甲虫。
“没什么！”她猛地缩回手，将皮囊甩给他，“走了！再磨蹭就没野果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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