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的跋山涉水，终于看到了一条宽阔的道。青石板铺就的官道在暮色里泛着冷光，车辙深嵌其间，边缘磨得圆滑，显然是常年有人往来的痕迹。路边歪歪扭扭长着几株老槐树，枝头残阳漏下的光斑，正落在王忘沾满泥点的鞋面上。
他忽然停住脚步，侧耳去听远处隐约的车轮声。风从官道另一头卷来，带着尘土味和若有似无的脂粉香。"是官道。"他喃喃道，指尖无意识地着腰间磨损的皮革护腕，"听这动静，怕是快到镇甸了。"
公主早己走到路中央，绣鞋碾过一粒碎石，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回头时，发间银铃在风里晃出一串零碎的调子，目光却落在王忘微微蹙起的眉峰上。这几日他总爱用这种模棱两可的语气说话，像是藏着半句话不肯说透。"镇甸又如何？"她故意把包袱往肩上一甩，锦缎摩擦的声响在空旷的道上格外清晰，"难不成你还想找辆马车？我可没钱雇——"
话音未落，王忘忽然踉跄着往前跌了半步。他并非踩空，而是故意往她身边倾去，鼻尖几乎擦过她袖间绣的玉兰花。"公主殿下瞧我这记性，"他压低声音，尾音拖得懒洋洋的，"竟忘了您是金枝玉叶，哪曾见过这等粗陋官道。不过方才那阵香风...莫不是哪家小姐的马车要过来了？"
公主猛地后退一步，裙角扫过路边野草，惊起几只蚱蜢。她原是想伸手扶他的，此刻却攥紧了腰间的玉佩，指腹被冰凉的玉石硌得发疼。"谁要管你！"她别过脸去，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望向官道尽头——那里果然扬起一团烟尘，隐约能听见车夫吆喝牲口的声音。
王忘却像是没听见她的话，径首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他走得有些急，袍角被风掀起，露出一截苍白的脚踝。公主看着他摸索着去碰路边的界碑，指节在刻着"望安镇三十里"的石面上滑过，忽然想起三日前在山洞里，他也是这样摸索着找水囊，指尖被碎石划破了也不在意。
"喂！"她突然喊道，声音比预想中要响，惊得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你走那么快做什么？路又不会跑！"
王忘闻声停下，侧过脸来。夕阳正落在他眼睫上，将那片灰白的雾气染得微微发红，像是落了层薄霞。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在逗她："我怕啊。"
"怕什么？"公主下意识地问，问完又觉得不妥，赶紧补上一句，"难不成怕我把你丢在路边？"
"怕公主殿下嫌我累赘，"他慢慢转过身，朝着她的方向伸出手，掌心向上，像是在讨要什么，"趁这官道上有人家，寻个由头把我卖了换盘缠呢。"
这话本该是玩笑，他说出来时语气却格外认真。公主看着他悬在半空的手，那上面还留着前日摔倒时蹭的伤疤，忽然觉得胸口有些发闷。她想起方才他听见车轮声时，下意识往她身边靠的动作——原来这个总爱耍嘴皮子的瞎子，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官道上的车马声越来越近，一辆青布篷车顺着坡道驶下来，车帘缝隙里隐约露出半幅粉色纱罗。公主深吸一口气，忽然快步走到王忘身边，不由分说地抓住他的手腕。他的皮肤很凉，手腕却意外地结实，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骨骼的形状。
"谁要卖你了，"她低声道，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要卖也是卖个好价钱，至少换两匹快马——"
王忘忽然低笑出声，手腕轻轻翻转，指尖擦过她的掌心。"原来公主早就盘算好了，"他顿了顿，像是在分辨风的方向，"只是不知这望安镇里，有没有能治我这眼睛的大夫？"
公主的指尖猛地一颤。她想起临行前母后塞给她的那枚玉牌，据说持牌可在望安镇的医馆里取一味秘药。可她从未告诉过王忘，就像他从未告诉过她，为何一个瞎子会懂辨药草，又为何总在深夜里对着月亮出神。
篷车从他们身边驶过，车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坐着的少女——梳着双丫髻，鬓边插着朵新鲜的石榴花。那少女好奇地打量着他们，目光在王忘搭在公主腕上的手上停了停，忽然"噗嗤"笑出声，赶紧放下了车帘。
公主的脸颊"腾"地红了，像是被那声笑烫到，猛地甩开王忘的手。"你...你胡说什么！"她转身就往官道上走，步子迈得又急又乱，绣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嗒嗒"的声响，"谁要管你的眼睛...前面就是望安镇了，到了镇上各走各路！"
王忘站在原地，听着她越来越远的脚步声，又听着那辆篷车渐渐消失在暮色里。风送来她发间残留的香气，像是山涧里的野百合，混着淡淡的药味。他抬起手，指尖似乎还留着她掌心的温度，干燥而温暖，像初春晒了太阳的石头。
官道在马蹄下飞掠成模糊的银线，那匹黑马裹挟着腥风从公主身侧擦过时，她鬓边银铃几乎要撞上马鞍的铜饰。绣鞋尖堪堪避开马蹄踏起的碎石，裙角却被带起的气流卷得翻飞，惊得她踉跄着撞进王忘怀里——而他刚伸出手想拦，指尖只擦到一片骤然绷紧的空气。
"不长眼的！"公主对着扬尘怒骂，发间玉簪因急刹而歪斜，簪头簌簌颤动。她从未被如此无礼对待，攥着玉佩的手指关节泛白，正要再骂，却听见身后马蹄声猛地顿住，紧接着是铁器摩擦马鞍的脆响。
王忘侧耳辨着那女子翻身下马的动静，眉峰微蹙。来者靴底沾着湿泥，落地时带着习武之人的沉劲，腰间佩刀穗子扫过野草的声响极有规律——不像寻常商旅。他刚想拽住公主往路边躲，却听见一声嗤笑划破暮色。
"哟，还是个暴脾气的美人儿。"那女子的声音像淬了蜜的钢针，带着一股特有的爽朗与蛮横。公主还没看清她模样，脖颈就被粗麻绳猛地套住，勒得她惊呼出声。"长得是不错，跟我回寨子去当压寨夫人"
麻绳骤然收紧的力道让公主险些窒息，她挣扎着去抓绳结，却被那女子反手一拧手腕，疼得眼泪瞬间涌了上来。"放开我！你可知我是......"话未说完就被狠狠拽上马背，锦缎裙摆扫过马镫时，腰间玉佩"当啷"一声撞在铁环上。
"公主！"王忘循着她的惊呼扑过去，却只抓到一把空荡的风。他听见马蹄踏碎落叶的声响越来越远，指尖慌乱地在空中抓挠，首到那女子突然勒转马头，马蹄声在他面前急停。
"嘿，这瞎子长得更俊！"女子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艳，马鞭尖挑起王忘散落的额发，"脸这么白，跟个瓷娃娃似的。喜欢，一并带走！"
绳圈带着破风之声袭来时，王忘本能地偏头，却因视野混沌而慢了半分。粗糙的麻绳缠住他肩胛，猛地一拽让他踉跄着撞向马腹。他能感觉到公主在马背上挣扎，发间银铃响成一团乱音，而自己正被另一条绳子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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