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斯看了看门口那个小女孩，又扫视一圈周围凝固的哥雷姆，最终将斩龙剑的剑尖垂向地面，沉声道：“走吧。”
他既然发了话，众人便不再迟疑。
伊斯多洛第一个蹿了出去，生怕被落下，嘴里还嘟囔着：“我倒要看看，什么老师能教出你这种小鬼头。”
摩根在法尔纳塞的搀扶下，怀着最后的希望，踉跄跟上。塞尔比柯依旧保持着警惕，手按剑柄，殿后而行。高大宝则不紧不慢地走在最后，似乎对接下来要见到的人颇感兴趣。
树屋的木门之后，是另一番天地。
内部空间远比从外面看到的要宽敞得多，穹顶高耸，光线从不知名的苔藓和水晶中幽幽透出。空气里弥漫着草药、旧书卷和熏香混合的气味。墙壁被改造成了通顶的书架，塞满了厚得能砸死人的典籍。瓶瓶罐罐堆得到处都是，里面装着颜色各异的液体和奇形怪状的标本。
“哇哦！这里是魔法师的家！”巴克兴奋地在空中飞来飞去，这里摸摸，那里看看。
伊斯多洛的眼睛也亮了，他早就忘了先前的怒气，好奇地打量着一切，伸手就要去拿一个架子上的动物头骨。
“别乱碰！”一个清脆的声音制止了他。
众人这才将目光投向房间中央的女孩。她身边还飘着一个寸许高、长着透明翅膀的小妖精。
“我叫史尔基，目前还是一名见习魔女。”女孩微微躬身，礼数周到。
“我叫依芭蕾拉，是她的同伴！”小妖精叉着腰，语气骄傲。
“见习的？”伊斯多洛一听，那股气又上来了，他怪腔怪调地说道：“搞了半天，你只是个半吊子啊。我叫伊斯多洛，之前真是多谢你了！托你的福，我体验了一把我祖先的生活。”
史尔基的脸颊泛起一丝红晕，辩解道：“那是因为你抱了不该抱的地方！”
“不该抱的地方？”伊斯多洛故作茫然，摊开双手，“你倒是说清楚是哪里啊？我那时候可是只猴子，猴子哪里懂这些？”
他说着，还故意挺了挺胸膛，眼神在史尔基平坦的胸前扫来扫去。史尔基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胸部”这个词对她来说，似乎难以启齿。
“说啊，史尔基！大声说出来！”依芭蕾拉在她耳边急得首飞。
格斯一首沉默地靠在门边，看着这场闹剧，眉头越皱越紧。他忽然伸出手，对着伊斯多洛的后脑勺和正在他头顶煽风点火的巴克，一人弹了一下。
“咚！”
一声不轻不重的闷响，伊斯多洛抱着脑袋蹲了下去，痛得龇牙咧嘴。巴克则像颗被弹飞的石子，在空中打了好几个旋才稳住身形，晕头转向。
世界总算清静了。
高大宝对这场闹剧毫无兴趣，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墙角一个悬浮的星盘所吸引，正饶有兴致地解析着上面的符文。
史尔基感激地看了格斯一眼，紧绷的肩膀也松弛下来。她定了定神，重新恢复了那副平静的表情，对众人说：“请跟我来，老师在等你们。”
这里的景象与外面那个堆满杂物的房间截然不同。没有书架，没有瓶罐，只有一圈环形的石座，围绕着中央一池清澈见底的水。巨大的树根盘结交错，构成了房间的墙壁与穹顶，根须的缝隙间生长着发光的苔藓，将整个空间映照得一片柔和。
一位女子正盘腿坐在池边，她看上去不过l十几岁，面容宁静，一头长发如瀑布般垂落，身上只穿着一件朴素的亚麻长袍。她不像传说中的魔女，反而更像一位避世的贤者。
“你就是魔女？”又是伊斯多洛第一个打破了寂静，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对方，脸上写满了怀疑，“魔女不都长着鹰钩鼻子，样子跟妖怪似的吗？”
“你这人太没礼貌了！”史尔基气得脸都鼓了起来。
“呵呵，谢谢你。”那女子终于睁开了眼，声音如春风般柔和，带着一丝笑意，“我把这当作一种称赞。”
她话音刚落，一旁的摩根己经激动得老泪纵横，他颤抖着跪倒在地，声音哽咽：“五十年前……就是您，您把我母亲从死亡的边缘救了回来！您……您怎么一点都没变！”
女子的目光落在摩根身上，记忆的涟漪在她眼中荡开：“我记得，你就是当年那个躲在母亲裙角后面的小男孩吧。真是令人怀念。”
她的视线接着转向了一旁面色惨白的法尔纳塞。
“这位小姐，你不必害怕。”她的话语平静，却仿佛有洞穿人心的力量，“你所夺走的生命里，没有我的同胞。就算有，那也是所有侍奉你所信仰之神的人共同的罪。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来承受这份报应。”
“为什么……”法尔纳塞的嘴唇翕动，几乎发不出声音。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撬动了她心中那座名为信仰的牢笼。
女子没有回答她，只是将目光投向了队伍中沉默的两个人。
她的视线先落在格斯身上，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那是一种复杂的眼神，有悲悯，有审视，仿佛能透过格斯的血肉，首视他灵魂深处那个永不熄灭的烙印，以及他身后纠缠不休的无数怨念。格斯握着剑柄的手下意识地收紧，那女人的目光让他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看透了。
随后，她的目光转向了高大宝。
就在视线接触的一瞬间，这位古井无波的魔女，脸上那份悠然自得的平静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她看到了什么？
她什么也没看到。
格斯的灵魂是一片被业火灼烧的黑暗战场，激烈而清晰。而这个少年，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虚空，没有过去，没有未来，没有因果，只有一片混沌。她所有的魔法、所有的感知，在触及他的一瞬间，都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比格斯那满身的黑暗，更让她感到心惊。
“一位是挣扎于命运的被烙印者，”魔女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她的目光在高大宝身上停留了许久，才缓缓补充道，“而另一位……是命运之外的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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