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同情之余,安柠意识到,自己好像做了件错事。
“那个……对不起,我不该不经你允许乱动你东西。”
少年紧抿着唇,拿了手机转身离开。
不多时,只剩下安柠一个人,她捂住自己的脸。
她怎么能说出那么蛮横无理的话啊。
私自动了他的梨,本来就是她不对,就算这个梨最终是要进垃圾桶的命运,也不该是她做决定。
安柠后悔极了。
她必须要想些补救的办法。
半小时后。
少年的伤处理好了。
离开诊所,少年拎着书包走在前面,安柠则亦步亦趋跟着他的脚步。
“我叫安柠,柠檬的柠,你叫什么?”
少年不语,只一味往前走。
安柠觉得他肯定烦透了她,再也不想见到她。
但还是试探着说:“我在京大读大一,我们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吗?”
预料之中,少年没理她。
安柠咬了咬唇,她明白了,她不该再继续打扰。
“今天的事,真的很对不起。”
“……我下午还有课,就先回去了。”
晚上。
周戎兼职完,回到贫民窟的家。
巷子里,有个常年贩鱼为生的小贩。
当天卖不完的鱼,堆放在院子里,天热,腐烂的腥气充斥在逼仄的小巷里,空气难以流通,令人作呕。
家中,病中的养母己经睡下,偶尔能听到几声撕心裂肺的咳声。
客厅里,留了盏昏黄忽闪的灯,照亮简陋破旧的陈设,闪得人眼睛不适。
周戎关了灯,摸黑走进自己狭小闭塞的房间。
房间没有窗户仅有的好处,就是极大程度上隔绝了死鱼烂虾的臭气。
周戎总算能喘一口气。
中午包扎的伤口,早不知什么时候挣开,撕裂的伤口洇出血,化作黑痂盘踞在皮肤上。
洗完澡,胡乱擦拭滴水的头发,周戎打开电脑,继续他在网络上的兼职。
胃里早己饥肠辘辘,饿得抽搐。
他没有吃晚饭,中午去诊所,花费了他近半个月的饭钱。
他不能,也没资格再吃,过手的每一分钱,都要攒着给养母做手术。
他是个没人要的孤儿,如果不是养母,他早死了。
死在当年被遗弃的那个寒冬。
亦或者,死在那场大火里。
那场烧毁了他面容,也摧毁了养母身体的大火。
欠下的债、救命之恩,他必须还。
去厨房的水缸里舀了些自来水,大口咽下,这是周戎最熟练的充饥方式。
重回卧室,努力忽视胃部的不适,手指如飞敲打键盘。
这一忙,快半夜时才停下。
夜深人静时,刻意被忽略的伤口叫嚣起它们存在,痛意卷土重来。
躺在床上,周戎突然坐起。
他想起书包里的伤药。
倒没有自己用的打算。
他想拿出来,放进家里的柜子,留着给养母用。
可当他打开书包,映入眼帘的,远不止治疗外伤的药。
书包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三个药盒。
这药周戎认识。
是治疗肺病的良药,极贵。
只有到了冬天养母肺病最严重的时候,他才会咬牙替养母买半盒。
半盒药的价格,约等于他一整个冬天的晚饭。
以至于知道了这种药的存在之后,他从没过过一个温饱的冬天。
夜晚,总是捂着腹肚,与饥饿为伴。
除了三盒药,还有一个粉色的信封。
信封里有三百块钱现金,以及一封信。
上面写着:对不起,我不知道梨子你有用,私自动了是我不对。
你家里人有人生病了对不对?
梨子是你要拿来煮药的是吗?
你别生气,我用药跟你交换可以吗?
还有这三百块钱,是你的医药费。
谢谢你返回来帮我。
少女的字和她人一样,圆润,规整,软乎乎的。
信纸上还残留些她身上的水果甜味,钻到鼻腔,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
看到字,周戎仿佛又看到了少女的眼睛。
澄澈、干净,天真无邪。
少年的心重重跳了一下。
骤然来临的善意,是他从没拥有过的。
是上天终于想起眷顾他,还是……另一场捉弄?
饱经苦难的少年,习惯用最大的恶意揣测旁人。
他并不认为自己身上有吸引他人示好的优点。
生活在地狱里的他,无论如何也不敢奢望光会照在他身上。
无功不受禄。
药,周戎不打算用,三百块钱他也不打算收。
下次再遇见她,还给她。
他不会给她任何有可能伤害他的机会。
安柠。
她叫安柠。
她说她在京大读大一。
都在京大,应该很好遇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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