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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咙深处翻涌上来的……
是毒酒烧灼般的滚烫与剧痛。
像无数烧红的钢针密密扎进五脏六腑，要将她活活钉穿。
尔晴猛地倒吸一口气，肺部却如同破败的风箱，灌不进一丝活气。
她徒劳地张开嘴，眼前是长春宫灵堂那冰冷、惨白、铺天盖地的素缟。
明玉那张因恨意而扭曲的脸。
魏璎珞那双淬了冰、宣判她死亡的眸子……
还有那杯……
被明玉死死掐住她下颚、硬灌进去的鸩酒！
“呃——”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冲口而出。
预想中坠入无边黑暗的冰冷并未到来。
尔晴剧烈地呛咳起来，身体控制不住地前倾，双手下意识地撑住了身下坚硬冰冷的物体。
触感不对。
不是灵堂冰冷的地砖，而是……
光滑的木质边缘？
她急促地喘息着，冷汗瞬间湿透了单薄的寝衣，黏腻地贴在背上。
视线在剧烈的生理性泪水模糊中艰难聚焦。
昏黄的烛光摇曳，照亮了眼前熟悉的景象。
一张宽大的紫檀木桌案，上面整齐地码放着账册、笔墨。
角落里的铜胎珐琅香炉，正袅袅吐着安息香那熟悉的、甜暖的烟气。
这是……
她长春宫耳房的桌案？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撞上对面墙上悬着的一面水银磨得极亮的菱花镜。
镜中清晰地映出一张脸。
脸颊尚带着些许未褪尽的圆润，肤色是宫中女子特有的、少见日光的匀净白皙。
那双眼睛，此刻盛满了惊魂未定的恐惧和尚未散尽的痛苦，但眼角眉梢，尚未被前世那刻骨的怨毒与疯狂彻底侵蚀。乌黑的头发一丝不乱地梳成宫女的“小两把头”，鬓边只簪着一朵素绒花。
尔晴难以置信地抬手，颤抖着抚上自己的脸颊。
温热的，柔软的。指尖划过喉咙，那里平滑如初，没有半点被毒酒烧穿、扼死的痕迹。
她还活着。
不，是她……
回来了？
回到了这具尚未彻底沉沦、尚未沾满污秽、尚在长春宫当值、仍是富察皇后最信任的掌事宫女的躯壳里？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带着灭顶狂喜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她混乱一片的脑海中炸开——重生！
前世那撕心裂肺的痛楚，那被灌下毒酒时五脏六腑被生生撕裂的绝望，那临死前看着魏璎珞冰冷眼神的不甘与滔天恨意……
所有的一切，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灵魂深处。
她猛地闭上眼，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细微颤抖。
不是为了傅恒那永远追逐不到的、冰冷背影的痛，而是为了自己！
为了那个愚蠢透顶、飞蛾扑火般把自己焚烧殆尽的喜塔腊·尔晴！
她豁然睁开眼，镜中的女子眼中，那残留的惊惶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明。
像被冰水彻底浇透，从骨髓深处往外冒着寒气。
前世种种，走马灯般在眼前掠过：傅恒那永远只追随魏璎珞的目光，那场以保全璎珞为名、实则将她自己推入深渊的赐婚，婚后的形同陌路，她疯狂的报复，与傅恒弟弟的苟且……
最终，那灵堂之上，她得意洋洋地将最恶毒的真相当作利刃，捅向那个待她如姐如母、己然濒临崩溃的富察皇后心口时……
“呵……”
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从尔晴苍白的唇间溢出。
她看着镜中那张年轻却己开始显露出深沉心机的脸，眼中最后一丝因前世爱恨而起的波澜也彻底冻结、平息。
傅恒？
那个她耗尽一生心力去算计、去强求、最终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男人？
不值。
半分都不值！
她猛地转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几步走到自己床榻边，毫不犹豫地掀开那略显陈旧的青缎褥子一角。
里面藏着一个用油布仔细包裹的扁平硬物。
她三两下扯开油布，里面是一卷画纸。
展开，画上墨迹清晰，正是富察·傅恒。
画中的青年身着御前侍卫官服，身姿挺拔，眉目清朗，是她当年一笔一划，怀着少女隐秘的憧憬偷偷描摹下来的。
尔晴的目光落在画中人脸上，没有半分留恋，只有一片死寂的漠然，如同在看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前世那些为他辗转反侧、为他机关算尽的日夜。
此刻回想起来，只余下浓烈的讽刺和令人作呕的愚蠢。
她唇边勾起一丝锋利如刀的弧度。
双手捏住画卷两端，没有半分犹豫，猛地向两边狠狠一撕！
“嗤啦—”
清脆的裂帛声在寂静的耳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画中青年俊朗的脸庞被生生撕裂开来。
她毫不停顿，双手翻飞，动作带着一种发泄般的狠厉。
嗤啦！
嗤啦！
嗤啦！
几下干脆利落的撕裂声响过，那张承载了无数卑微妄想的画像，己在她手中化为无数零碎的纸片。
她走到桌案旁，拿起那盏摇曳的烛台，毫不犹豫地将火焰凑近那堆碎纸。
橘红色的火舌贪婪地舔舐上来，瞬间吞噬了那些带着墨迹的残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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