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目睹此景，我怒火攻心，捡起地上的长剑向她走去。
捂着鼻子的闻时之突然冲过来。
他抢先一步，怒不可遏地抓住妹妹的手臂，将她从宋厌身上拽下。
然后他抡起胳膊，狠狠抽了妹妹一耳光！
“你这不知廉耻的贱人竟敢缠到合欢宗宗主身上去！好一个水性杨花的，到底谁是你的丈夫？”闻时之怒吼一声。
妹妹顿时清醒过来，捂着红肿的脸颊跌坐在地。
宋厌像掸脏东西似的掸了掸衣襟，楚楚可怜地躲到我身后：“念真，你妹妹好可怕，居然要非礼我！”
由于此事传出去太难听。
主办方为掩人耳目，干脆宣称本次对战合欢宗和无情观并列第一。
又过了些时日，宋厌忽然神神秘秘地拉着我去他的书房。
一进门我就看见许多敞开的木匣。
里面放着金玉打造的精巧首饰，用东珠和翡翠做的华丽摆件，以及昂贵鲛绡所织的衣裳。
“这次对战你若赢了，我用它们为你道贺，你若输了，我用它们安慰你。”宋厌的声音温柔。
他拉住我的手继续说：“念真，我第一眼见到你，就特别喜欢你，我就想对你好。”
他的眼神格外真诚，琥珀色的眸子里仿佛盛满蜜浆。
与他对视片刻，我那颗满布伤痕的心，又一次猛烈地跳动起来。
午膳时，宋厌望着桌上盛着风腌狐尾草的碟子微微发愣：“娘亲最爱吃狐尾草做的风味小菜，餐餐必食。”
我的筷子一停，忽然感到一丝微妙的不对劲——狐尾草是狐族特产，味道鲜美异常。
但是如果没有狐族血统，这道美味吃下肚，修士注定会上吐下泻和发高烧。
就连看重口腹之欲的人修，一年也就敢吃一次狐尾草。
毕竟享受完美味就要承受痛苦。
餐餐必食，难不成宋厌的母亲是只狐狸？
可是我来不及多想，就有一个合欢宗弟子匆匆来报：“宗主！探子传来消息，魔修正在召集大量人马！似乎是在储备战力！”
宋厌的脸上没有了笑意：“马上去请无情观观主，告诉他，我有大事相商，速来合欢宗。”
无情观的马车很快就到了，会客厅的门被侍从缓缓关上。
我望着随闻时之一同前来的妹妹，不由一怔。
明明是炎炎夏日，妹妹却身披厚重的虎皮斗篷，脸色苍白地发着抖。
“妹妹你怎么如此憔悴？你们几个，快将墙上的纳凉符撕下来！别冻着无情观观主夫人。”我急切道。
“姐姐，咳，可否借一步说话，咳，咳咳。”妹妹用冰冷的手握住我的指尖，我带着她走进了内室。
四下无人，妹妹忽然直挺挺地跪在我面前！
“你这是做什么！”我大惊。
“姐姐，我求你把我收入合欢宗，我愿做你的侍女，为你当牛做马。”两行清泪沿着她的面颊流下。
我将她扶起：“为什么？”
妹妹双眼噙泪，哆嗦着扯开了衣领。
只见她白皙的胸口上，布满了深入心窝的伤痕，那分明是作为炉鼎的耻辱痕迹！
5
“闻时之觉得我的鹿血酒毁了他的无情道，他对我愈发暴虐。因为我是天生修仙圣体，他竟将我做成了炉鼎，采阴补阳，日夜折磨，他还取我心头血，将我充沛的灵力抽走供他修行。姐姐，我求你救救我！”妹妹惨笑着抬眸看我。
我心神剧震。
没想到重活一世，闻时之为了提升修为，已经癫到了这般境地。
“你如今是无情观的观主夫人！必不能做我的侍女，你一会就跟闻时之回去。”下一秒，我厉声拒绝。
“他只是跟我随便拜了个堂而已！他恨我，我不能在那里待下去了，我会死的！”妹妹陷入了极度的恐惧之中，她蜷缩在地上，整个人抖得厉害。
我俯身捧住她的脸颊，柔声细语道：“妹妹别怕，姐姐在这儿呢。告诉姐姐，你上一世是怎么沦为魔修的？”
趁人之危，虽然可耻。
但很有效。
妹妹眼神涣散地开口了：“我前世嫉妒你狂涨的修为，恨你处处抢我风头，后来就开始嫌弃合欢道修行太慢。”
我眼神微暗，只听她继续说道：“我在合欢宗的古籍里翻到一条禁咒。只有合欢道的男修能被做成炉鼎，女修若是用这炉鼎修行，修为必定大涨。但这位被做成炉鼎的男修将会寿元减半，性情大变。”
所谓炉鼎，就是将人当作“物”。
一旦被做成炉鼎，任凭此人再怎么如花似玉，千娇百媚，也不过是主人眼中的一个修行法器。
妹妹抽泣起来：“我将宋厌做成炉鼎后，修为猛涨，可是我记录禁咒的册子掉在卧房里，被宋厌发现了！他一怒之下休了我，他本是一个忠贞之人，却因禁咒性情大变，和各宗女修纠缠不清，变成了个风流浪子。”
我听得额角青筋直冒。
真没想到，我这妹妹居然也心狠手辣到这个地步。
她跟闻时之还真是绝配！
妹妹此时已经哭的满脸泪水：“我修为涨得太快，若无炉鼎相助，我的身体承受不住这些力量，假以时日必会爆体而亡。这时，我生出了心魔，在心魔的蛊惑下，我走火入魔成了吸取死者修为维生的魔修。”
我嫌恶地后退一步。
吸取死者的修为，这跟食尸的变态有什么区别。
妹妹疯疯癫癫地笑了起来：“你这是什么表情？你不觉得我很可怜吗，姐姐！”
我冷冷道：“我觉得遭受无妄之灾的宋厌更可怜。他本是忠贞之人，却被你折磨成了个短命浪子。”
妹妹笑得无比狰狞：“我之前也算是替天行道！那宋厌可是彻彻底底的妖修，他的真身是只骚狐狸！”
我忽然想起宋厌说他母亲爱吃狐尾草小菜。
仔细想想，在只有我们二人的夜晚，他会在不经意间展露出类似舔手背的狐狸习性。
我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在修真界，人修的地位最高，妖修的地位最低，魔修是人人喊打的存在。
如果宋厌的真身暴露，那他的合欢宗宗主之位注定保不住！
6
我此刻整个人心乱如麻，忽闻空中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紧跟着劈下数道雪亮雷光。
“快看！无情观观主白日飞升了！这可是千年来头一回啊！”窗外传来一声不可置信的尖叫。
妹妹踉跄着站起身，一脸狂喜地走向会客厅，踩在闻时之落在地上的剑鞘上大笑：“他飞升了！那我是不是自由了？我可以回柳家了？”
宋厌表情凝重地望着她：“闻夫人，你夫君只是飞升了，又不是与你和离了，你为何要回娘家？”
妹妹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我走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妹妹，温声劝解：“妹妹应当高兴才是，观主飞升后，你这观主夫人定要接下大任，悉心操持观内事务。”
妹妹疯狂摇头，像是受了巨大的刺激，一会哭一会笑，比刚才更疯了。
无情观的弟子们七手八脚将她带了回去。
“魔修们不满暗无天日的地下生活，集结了无数人马，准备同人修决一死战。”宋厌长叹一声，疲倦地揉了揉额角。
我抬手轻按他的肩膀：“无情观观主飞升上界，受封仙名。一时半会不能重回人间，现在除魔卫道的主力只能靠你了。”
尽管天下宗门无数，丹宗，医宗，御兽宗，器宗，武宗可是唯有合欢宗与无情观的战力最强。
如今无情观已群龙无首，那群冷傲的剑修怕是独木难支。
宋厌忽然朝我笑了笑：“念真，我若是战死疆场，我希望你接手合欢宗，如果遇到了能让你幸福的男子，你再嫁也行，我只求你每逢清明来我坟前倒一壶美酒。”
我心口钝痛，摇了摇头：“别说这样的话！我要跟你一起去战场，同你并肩作战。”
宋厌苦笑一声：“小念真，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你只学会了一小半合欢密法，我怕护不住你。”
我倏然跃起，抽出门口侍卫腰间的铁剑：“如果我会的不止这一样呢？”
前世潜心修习的剑术，让我手握普通铁剑也能斩断坚硬的灵木桌角，这是货真价实的本事。
宋厌看呆了。
片刻后他迟疑道：“你怎么像个剑修似的？”
我归剑入鞘：“从小到大，我一直在做一场连续的梦，梦中我做了一辈子剑修，夜夜练剑，白日竟能记起梦中种种招式。”
宋厌顿时眉眼舒展：“天下竟有如此奇事？好啊！那你就随我一起去战场，除魔卫道！”
血风阵阵，伏尸百里。
魔修是出了名的善战，他们在战场上发起疯来，连自己人都杀。
宋厌站在血肉泥泞的土地上，散发赤足，手托红莲。
合欢道的极致是对世间万物的大爱。
若是无爱，何来合欢？
他望着那些奇形怪状的魔修，妩媚的狐狸眼里竟染上了悲悯之色。
其他宗门的修士纷纷露出不能理解的表情。
宋厌轻叹一声，使出合欢密法，美妙的幻觉覆盖了整个鲜血淋漓的战场。
“爱能止痛啊！小翠！情哥哥来找你了！”只见一名狼头魔修大吼一声，竟举起手中弯刀割开了自己的喉咙！
“都是我的错，若我能大胆些，向阿爹求娶你，你就不会做他人妇了。”一个黑衣魔修怔在原地，哭得像个孩子。
无情观的弟子立刻举剑偷袭。刹那间鲜血四溅，地上多出一具新鲜的尸体。
如此这般，魔修们纷纷坠入通往死亡的甜美幻梦中。
我举着长剑杀杀杀。
后来宋厌告诉我，我在战场上的风姿，除了合欢宗女子的柔媚，还有一种剑修独有的傲气。
这两种气质杂糅在一处，显得我美艳不可方物。
快把他给迷死了！
7
“我不杀人，我不是剑修，你们别逼我！啊——”妹妹的哀嚎声遥遥传来。
她本就没什么本事，又精神恍惚多日，在战场上硬生生受了蝎尾魔修四十多刀，最终惨死在血污里。
此战，将魔修打退地下数千米。
众修士正欲凯旋而归，忽闻仙乐飘飘，空中香风阵阵。
只见骑着一头白鹿的白衣上仙闻时之姗姗来迟，他站在尸山血海中，气质如皎皎明月。
“我来迟了，我的爱妻何在？”闻时之眼眶通红，像是经受了莫大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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