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昏暗，若白榆看不清男人眼底的情绪。
但低沉如大提琴的嗓音却震颤了她的耳膜，又从耳内传到了胸口，撩拨得左侧胸口里那颗心脏微微发麻。
“我.....”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答应还是拒绝。
“咕噜咕噜”
她的肚子突然发出清晰而响亮的肠鸣音。这一声本身倒不大，只是在这安静的旷野里，直接被放大了几倍。
她连忙捂住肚子，想止住声音的发出。
“咕噜咕噜”
但肠胃很不给她面子，又响亮地叫了两声。
她好像听到阿行轻笑了一声，极轻的一声，她都怀疑自已是不是听错了，于是抬头看向男人。
“饿了？”邢渊堑问，语调带了些调侃的意味。
“饿了。”若白榆捂着肚子干巴巴道。
她算了算时间，已经有七八个小时没进食了。
“先吃饭吧。”邢渊堑说着站起了身，又低头看向坐在地上的若白榆。
“嗯？”若白榆抬头看他，眨了眨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
“躺着也会脚麻吗？”男人扫了一眼她藏在毛毯下的双腿，语气戏谑问道。
若白榆想起上次因为她采集植物蹲得腿麻，让阿行拉她起身那件事。
“没有没有。”若白榆一边说着，一边将身上毛毯收起揽在怀里，单手撑在草地上准备起身。
突然，她眼前出现一只修长而有力的手，手腕上的青筋微微凸起。她起身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看向阿行，接着朝他露出一个明媚的笑。
她放开撑住草地的手，转而抓住男人的，借着他的力站了起来。
在广阔没有遮挡的山野里吹了风，两人的手都有些冰冷。
但手与手触碰时的寒意却没有传到心里，反而心底似怀里抱着暖炉般温热。
四周寂静无声，一路上只剩下两道轻慢的脚步声。
龙吞山的夜晚如死寂般，没有任何动物的叫声或其行动发出的声音，连风吹过，植物都好似消了声。
昏暗的夜，仿佛世间万物就此沉睡，风声成了这里最诡异的声响。
他们所在的地方离小木屋还有几百米的路程，这一路上没有一丝光亮的地方，他们只能借着月光并肩而行。
若白榆将薄毯裹在身上，但还是感到些许寒冷，龙吞山初秋的夜晚如同元冬之夜。
“阿行，为什么山里不设路灯？”四周太过寂静，怕扰了万物安宁，若白榆凑近男人身边，几乎用气声说话。
淡淡的清茶香顺着轻风飘到了邢渊堑鼻间。
“这里晚上一般没有人来。”邢渊堑低声回答。
若白榆望向远处，山里很暗，唯有前方亮着灯的小木屋，是黑夜里仅有的一道光亮，仿佛一盏放大版的指明灯，指引他们前进的方向。
“阿行，那你晚上会去巡山吗？”
“偶尔会。”
“晚上会比白天危险很多吧。”
“嗯，太阳下山后最好别出来。”
“阿行。”
若白榆离男人更近了，行走间两人的肩膀时而微微相碰。
在寂静的夜里，她轻声开口：“其实我一直很想知道，人们都说龙吞山危险，到底危险在哪？”
邢渊堑突然停下了脚步，若白榆也跟着他止住了步。沉寂的山林仿佛更为沉寂，连最自由的风都消失不见。
邢渊堑声音低沉：“你想知道么？”
“嗯，想知道。”若白榆认真地点了点头。
“确定么？”
“确定。”
“那，看着我的眼睛。”男人缓缓抬起她的下巴，眼底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不知道为什么，若白榆没有去想阿行为何发出这般奇怪的指令。她听话地看向男人，眼神专注而笃定。
邢渊堑的瞳孔骤然变成竖瞳，青蓝色的放射纹从银灰色虹膜中如闪电般向外蔓延而出……
若白榆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幅强烈刺激她神经的画面。
一群巨大而粗长的植物正在互相缠斗，似触手的植物在地上疯狂蠕动拍打。世间万物仿佛都在嘶喊，发出尖锐刺耳的噪音，如指甲刮黑板的高频声音，令人浑身发软恶寒。
骨肉横飞，血雨浸土，整个森林生态混乱不已，残破不堪。
白天还可爱小巧的花朵，夜晚成了巨大的食肉花，经过它口器之上的所有生物都将被它吸入体内，无差别吞噬。
若白榆看见一条近十米长的巨蛇游走于食肉花之上的树干，当巨蛇经过食肉花口器正中时，瞬间被从口器中伸出的鲜红厚舌捕获，厚舌用力箍紧蛇身，迅速将其吸入吞尽，整个过程不到三秒。
但也许食肉花过于贪得无厌，不知节制，巨蛇超过了消化囊可承受的范围。食肉花的躯体开始剧烈膨胀……膨胀……膨胀……直到将若白榆所能看见的视野全部覆盖。
“嘭砰！”
膨胀到极致，一股恶臭滚烫的浓浆从食肉花体内喷涌而出。周围生物没有一个能逃脱，被浓浆泼射到的生物开始腐烂发白溶化成水，包括若白榆。
“啊……”
若白榆的呼吸变得急促，满脸惊恐地看着邢渊堑，仿佛刚在噩梦中醒来，难分虚实。
“没事了，没事了。”邢渊堑单手将她揽在怀里，轻轻拍打她的后背低声安抚，“都是假象。”
她靠在邢渊堑肩膀处，呼吸逐渐变缓，人也慢慢恢复了理智。
“是假象，但都是真实发生的，是么？”若白榆沉思了片刻问道。
“是。”邢渊堑放开了若白榆，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这才是龙吞山真实的样子。”
若白榆皱眉：“为什么会这样？”
“Eitr.”邢渊堑直接给出了答案。
Eitr，一切都跟 Eitr 有关。
也许不仅人体被 Eitr 病毒入侵，世间万物也早已被侵入，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
“是白天正常，一到夜晚会变成刚刚幻境里的样子吗？”若白榆问。
“大多数情况是，但并非龙吞山所有生物。像我们现在所处区域是初级区，这些生物到了夜晚会变得安静，但不会暴动，偶尔植体也会发生变化，但不多见。”
“那其他区域？”
“目前龙吞山最危险的是 A 区，也就是你在幻境里看到的样子。”
“所以现在在我们看不到某个区域，那些植物像幻境里一样疯狂……”
“今晚不会。”
“为什么？”
因为你，邢渊堑心里道。
他上次就隐约有所猜想。每次若白榆来龙吞山，当天夜晚 A 区生物都会跟白天一样平静。
今天太阳下山后天色完全暗下时，邢渊堑坐在熟睡的若白榆身旁，正在仔细观察她的睡颜，就收到了 A 区负责人的汇报——今夜A区生物形态没有变化，'情绪'十分稳定平静。
“以后你会知道的。”男人低声对若白榆道，“先回去吧。”
“好。”她不再多问，也许这是需要被隐藏的秘密，如同邢渊堑一样神秘。
但如今她已经小小触碰到了龙吞山神秘的一角，对龙吞山有了新的认识。
又一阵风吹来，吹起了她的长发，风里夹杂着冷意，但如今这风反而令她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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