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妙莲被自家兄长瞪了一眼，脸颊微微泛红，吐了吐舌头，倒是不敢再像刚才那般放肆了。
杨显忠又道：“前些时日在庄子上，多谢崔大姑娘款待，杨某一首未能有机会当面道谢。今日就由杨某做东，在此处摆一桌便宴，略表谢意，也算尽一尽地主之谊。”
崔宝珠抬起头，落落大方地笑了笑：“杨公子太客气了，那就叨扰了。”
“应当的。崔大姑娘赏光便是。”
他转头对候在楼梯口的随从吩咐了几句。
那随从应声而去，不多时，便有几个伶俐的小厮和丫鬟端着托盘，鱼贯而入。
水晶肴肉，糟卤鸭舌，凉拌海蜇，胭脂鹅脯……都是些适合夏日食用的清爽凉菜。
还有几样热菜，也是小巧玲珑，做得极为精致。
点心是几样时令的酥饼和糕点，旁边还放着一大盘切好的冰镇瓜果。
最后，丫鬟又捧上银质冰釜，里面镇着酸梅汤和桂花露。
“此处简陋，还望崔大姑娘和表兄不要嫌弃。”杨显忠客气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杨公子太客气了，这己经很丰盛了。”崔宝珠笑道。
西人分宾主落座。
杨显忠和李玄之坐在外侧，崔宝珠和杨妙莲坐在里侧临窗的位置。
方才的拘谨己经散去了大半。
杨显忠亲自执起银壶，先给李玄之斟了一杯酸梅汤，又给崔宝珠斟上。
“崔大姑娘，请。”
“多谢。”
崔宝珠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酸甜冰凉，很是解暑。
席间的气氛渐渐缓和下来。
杨显忠偶尔会和李玄之低声交谈几句。
崔宝珠则和杨妙莲小声说着话，聊些女儿家的闲趣。
比如哪家的胭脂新出了好看的颜色，哪条街新开了有趣的铺子。
李玄之的目光时不时会落在崔宝珠身上。
看她眉眼弯弯地和杨妙莲说笑，看她拿着筷子笨拙地想去夹远处的一块松鼠鳜鱼。
他十分自然地用公筷夹起那块鱼，放到了崔宝珠面前的碟子里。
“多谢李公子。”崔宝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崔大姑娘，”他忽然开口，声音清越，“那日送来的牛乳糕，味道甚好。”
“李公子喜欢就好。”
“只是……”李玄之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不知崔大姑娘画的那只……‘傻狗’，师从何处？”
崔宝珠一听这话，脸颊立刻浮起一抹绯红。
“不过是随手涂画罢了。”
杨妙莲一听，马上又来了兴趣：“什么画啊？宝珠姐姐，你什么时候会画画了？我怎么不知道？”
崔宝珠脸更红了，窘迫道：“乱画的，乱画的，不值一提。”
“哪里是乱画，”李玄之放下杯子，“崔大姑娘那幅画，我可是裱起来了。”
“咳咳……咳……”
她差点被酸梅汤呛到，咳得小脸通红，眼圈都泛了水汽。
“姐姐！你没事吧？”
杨妙莲连忙放下筷子，伸手替她轻轻拍着后背。
崔宝珠摆了摆手，好不容易才顺过气来。
她瞪着李玄之，语气带着几分小女儿家的嗔怪和急切。
“我告诉你，你可不能给别人看！”
“若是被旁人瞧见了，定会笑话我的。”
李玄之看着她急得泛红的脸颊，还有那双因为羞恼而瞪得圆溜溜的杏眼，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好。不给旁人看。谁若是看见了……我就杀他灭口。”
可这话听在杨显忠耳朵里，却不啻于平地惊雷，只觉得后颈窝子一阵凉飕飕的。
“对了，”崔宝珠忽然想起一事，看向杨显忠，“杨公子，前些日子多谢你派人送来的那些画本子。”
杨显忠又偷偷瞥了一眼他主子，不敢冒认这个功劳，“画本子是表兄送的。”
崔宝珠微微一怔，抬眼看向李玄之。
原来那些画本子，竟是他送的？
“几本寻常画本子罢了，算不得什么。哪里比得上崔大姑娘送我的孤本？”
“你送来的那些画本子，可真有意思！比市面上那些千篇一律的才子佳人故事好看多了！”
“哦？是吗？”李玄之挑了挑眉，似乎对她的反应颇感兴趣。
“我昨儿晚上看那个画皮鬼的故事，吓得我半夜都没睡好！”
杨妙莲在一旁听得抓心挠肝。
“什么画本子呀？有那么好看吗？姐姐，你快跟我说说，那画皮鬼是怎么回事？”
“你别急呀，等我这两日看完了，就拿来给你看。”
李玄之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一丝玩味。
“这样的画本子，我那里还有不少。想看画本子，尽管拿牛乳糕来换。”
崔宝珠语气轻快又笃定：“好，那便说定了。”
一言为定，拿牛乳糕换画本子。
这买卖听起来，似乎是她占了便宜。
毕竟，他那些画本子，市面上可是寻不着的稀罕玩意儿。
而她的牛乳糕……
崔宝珠想起自己捏出来的那一盘歪歪扭扭、奇形怪状的“兔子”，脸颊又有些发烫。
李玄之看着她那副模样，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
他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
“不过，得是你自己亲手做的才算数。”
“旁人做的，或是从铺子里买来的，可换不了我的画本子。”
“你怎么吃得出来是不是我亲手做的？”
“不用吃。”
“哦？”崔宝珠挑眉，等着他的下文。
“一看便知。”
李玄之唇角弯起：“那模样，歪歪扭扭，不成形状的，准是你做的。”
“那下次，我定要做些‘像模像样’的给你瞧瞧！”
“让你知道知道，本姑娘也不是只会捏歪脖子兔子的！”
李玄之看着她那副不甘示弱、强撑着场面的小模样，只觉得有趣。
他微微颔首，从善如流。
“那我便拭目以待了。”
一顿饭的功夫，西人己经熟络了。
酒足饭饱，丫鬟们上来撤走了杯盘碗碟，又重新换上了香茗和新鲜的瓜果。
杨妙莲是个坐不住的性子，便提议打叶子牌。
崔宝珠一听，连忙摆手：“我可不成，我玩牌手气臭得很，十玩九输。”
杨妙莲却不依不饶：“哎呀，姐姐，就是玩玩嘛，图个乐子，输赢有什么要紧的？”
她说着，目光又转向李玄之：“李表兄，你会玩叶子牌吗？”
李玄之端着茶盏，闻言，淡淡一笑，摇了摇头：“不曾玩过。”
崔宝珠更是眼睛一亮，心道，总算找到个比自己还不如的了！
她立刻来了兴致，方才那点不自信顿时烟消云散。
“李公子当真没玩过？”
李玄之神色坦然：“确实不曾。”
“那正好！”崔宝珠拍了拍手，兴致勃勃，“咱们今日就教教李公子！”
可三局下来，崔宝珠看着他赢得云淡风轻的模样，忍不住问道：“李公子……你当真……是第一次玩？”
难道这世上真有这种不学自通的天才？
杨显忠在一旁看着，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他这位主子，若是想学什么，怕是就没有学不会的。
崔宝珠看着面前堆放的属于李玄之的“战利品”——几颗用来记数的蜜饯梅子，气得脸颊都鼓了起来。
把牌一推，道：“哼，我不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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