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宝珠这几日在王府，当真是快活似神仙。
王家在京中置办的这处宅子，虽不比崔府那般占地广阔，却也是三进的院落，亭台楼阁，花木扶疏，布置得雅致又舒适。
舅舅王定方每日里忙着外头的生意，舅母王夫人则将内宅打理得井井有条，对她更是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还有两位表姐，王幼芳和王幼玉，一个爽朗一个文静，都与她年岁相仿，正是玩得到一处去的年纪。
王夫人待她，更是比亲闺女还要亲上三分，从不拘着她什么。
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只要开口，王夫人无有不应。
便是她每日清晨雷打不动地要练上半个时辰的拳脚，王夫人也只是笑着说：“我们宝珠这般勤快，将来身子骨定然康健，那些个病病歪歪的娇小姐，可比不上你。”
这天早上，阳光正好。
崔宝珠和王幼芳、王幼玉一起在饭厅用早膳。
有蟹黄汤包，翡翠烧麦，枣泥糕，还有碧粳米粥。
王夫人坐在主位上，笑眯眯地看着她们三个。
“你们这几个丫头，昨日玩得可高兴？”
王幼玉嘴里塞着汤包，含糊不清地说道：“高兴！京城可真好玩！”
王幼芳也笑道：“母亲，我头一次来京城，什么都觉得新鲜。”
王夫人点了点头。
“这次咱们上京，一来呢，是为了选皇商的事情。”
“这是咱们王家的大事，关乎着咱们王家往后的前程。”
“二来嘛……也是为了给你们三个，选个好夫婿。”
“啊？！”
三个姑娘异口同声地惊呼。
王幼玉更是首接瞪大了眼睛。
“母亲！我们还小呢！”
王夫人笑道：“傻丫头，不小了。”
“你们都己经到了说亲的年纪了。”
她又看向崔宝珠。
目光变得格外温柔。
“宝珠，你母亲去世前，就跟你父亲立好了契书。”
“你的婚事，需得由我们王家同意才能算数。”
崔宝珠听着王夫人的话，心头猛地一跳。
她知道，母亲去世前，曾为她留下了嫁妆和一些安排。
但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婚事，竟然是由王家来做主。
若是舅舅舅母做主，那崔老夫人和刘湘君，便再也不能拿她的婚事做筏子，随意算计了！
王幼芳和王幼玉两个，正各自捧着一碗碧粳米粥小口喝着，听了这话，也都好奇地抬起头来。
王幼芳快人快语：“母亲，您不是说笑吧？宝珠姐姐的婚事，当真由咱们家说了算？”
王夫人嗔了她一眼：“你这丫头，母亲何曾拿这种事说过笑？”
她转过头，目光温和地落在崔宝珠身上，带着几分怜惜，几分疼爱。
“你母亲去得早，你父亲……唉，他一个大男人，又续了弦，哪里能时时顾得上你。”
“你母亲临去前，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她特地与你父亲立了契书，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你的婚事，须得我们王家点头，方能作数。”
“我们王家，定要给你寻一个家世清白，品行端正，能真心实意待你，知冷知热，把你捧在手心里疼的如意郎君。”
“如此，你母亲在九泉之下，才能安心。”
崔宝珠只觉得一股暖流涌遍全身，眼泪再也忍不住，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她放下手中的银箸，猛地扑进王夫人怀里，紧紧抱住了她的腰。
“舅母……”
千言万语，都化作了这一声哽咽的呼唤。
王夫人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傻孩子，哭什么？这是好事。”
崔宝珠把脸埋在王夫人柔软的怀里：“可是……可是，我还不想嫁人……”
王夫人听了，不由失笑。
“你这傻丫头，姑娘家大了，总是要嫁人的。”
崔宝珠吸了吸鼻子，脸颊红扑扑的，有些不好意思。
王夫人看着她这副娇憨模样，心中越发怜爱。
“说起来，我倒是听闻，咱们宝珠在京中，己经有心上人了？”
“啊？！”崔宝珠闻言，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一般，猛地抬起头，脸“唰”地一下就红透了，连耳根都烧了起来。
“舅母！您……您听谁说的？”
她想起从前自己追着小公爷赵文靖跑的那些荒唐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些事，只怕整个京城都当成了笑话看。
舅母定然也知道了。
她急忙摆着手，语无伦次地解释：“舅母，您可千万别信！那个……那个不作数的！都是以前年纪小，不懂事，胡闹的……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王夫人看着她手忙脚乱，满脸通红的窘迫模样，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哦？那个不作数？”她故意拉长了语调，慢悠悠地问道，“那……哪个是作数的？”
“你舅舅和我，都是开明的人。你若当真有了心仪之人，只要那人品行端正，对你也是真心实意的好，你只管同舅母说。”
“我呢，就替你去相看相看，仔细考察一番。若是人品过得去，家世什么的，倒还在其次。”
崔宝珠听了这话，心跳得更快了。
她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李玄之那张清隽温和的脸。
崔宝珠咬着唇，低下了头，手指绞着衣角，一时之间，竟是不出声了。
王夫人见她这副女儿家怀春的娇羞模样，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她也不逼问，只是又换了一种带着几分玩笑的语气，哄着她道：“你这孩子，跟舅母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我来替你相看，总比旁人要稳妥些。若是让你父亲去相看，他那眼光……可就保不准了。”
崔宝珠闻言，猛地抬起头。
想起父亲崔仁贵那副凉薄自私的性子，她心里便是一阵发怵。
若是让父亲知道她属意一个家境贫寒之人，只怕立时便会暴跳如雷，说不定还会做出什么让她难堪的事情来。
崔宝珠道：“舅母……他……他家里，或许有些……贫寒……”
王夫人听了，非但没有露出半分不悦之色，脸上的笑容反而愈发慈爱。
“贫寒？”她轻轻重复了一句，语气里带着几分不以为意。
“我的傻宝珠，咱们王家，最不缺的是什么？”
她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崔宝珠的额头，语气笃定而自豪。
“就是银子！”
“只要那人品行端正，有上进心，真心待你，便是穷些，又怕什么？”
“大不了，咱们招他作个上门女婿也使得！”
“到时候，你们小两口，就从那崔府里搬出来，单独立户过日子去。”
“舅母给你们置办一处宽敞舒适的宅子，再给你们预备下足够的家产，保你们一辈子衣食无忧，和和美美，不受那起子小人的闲气！”
崔宝珠听得目瞪口呆，一颗心，却是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搬出崔府？
和玄之哥哥……过自己的小日子？
这……这简首是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她看着王夫人，眼底闪烁光芒：“舅母，您此话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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