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宝珠与杨妙莲并肩坐在演武场边的一处凉亭下,石桌上摆着新摘的瓜果与清茶。
杨妙莲手里捏着个小巧的银叉,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盘中的一块蜜瓜,秀眉微蹙,显然是心事重重。
“宝珠姐姐,你说,这昌平侯周启文,是不是脑子有什么毛病?”
崔宝珠的目光,正落在练武场李玄之矫健的身影上,闻言,才转过头来,带着几分询问看向她。
“他昨日,又差人递了封信进来。”
“信上说,他自小便对我心悦不己,情根深种,这么多年,从未有一刻忘记过我。”
“还说什么,他与那柳氏,不过是逢场作戏,是为了应付家中长辈,为了子嗣传承,不得己而为之。”
“他说,他心中真正爱慕的,始终只有我一人。”
“他求我再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弥补从前的过失,与我再续前缘。”
杨妙莲说到这里,忍不住嗤笑一声,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嘲讽。
“你说可笑不可笑?”
“一个口口声声说心悦我,爱慕我的男人,转过头就能跟别的女人生儿育女,孩子都那么大了!”
“如今见我不搭理他了,又跑来装深情,说什么不得己,说什么逢场作戏。”
“他当我是三岁稚童,这般好糊弄不成?”
崔宝珠静静地听着,拿起茶盏,浅啜了一口。
“他还说,只要我肯点头,他即刻便将那柳氏母子送走,远远的,再不让我瞧见。”
杨妙莲的脸色越发难看,声音也冷了三分。
“为了讨好我,便能将为他生儿育女的女人,视作敝屣一般随意打发。”
“这等凉薄寡情之人,便是说出花儿来,又有几分真心可言?”
“我先前,还真是瞎了眼,竟会觉得他……觉得他有几分可取之处。”
崔宝珠放下茶盏,看着场中李玄之行云流水般的剑招,唇角不自觉地弯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还好,还好这门亲事,八字都还没合呢。”
“若真是稀里糊涂地应了,等嫁过去才发现他是这么个东西,那就晚了。”
杨妙莲点了点头,神色稍霁。
两人正说笑着,便见伯府的一个管事婆子,脚步匆匆地从月洞门那边走了过来。
那婆子走到凉亭外,先是规规矩矩地福了一礼,才开口回禀。
“启禀九姑娘。府门口来了一位妇人,跪在府门外,哭哭啼啼的,说是一定要见九小姐你一面。”
“她可曾说,自己姓甚名谁,所为何事?”
那婆子摇了摇头:“奴婢问了,她只说自己姓柳,旁的便不肯多言,只是一味地哭求,说非要见了九小姐。”
“还说……还说若是九小姐不肯见她,她便……便长跪不起,一头撞死在咱们伯府的石狮子上。”
杨妙莲听了这话,只觉得一股无名火,“蹭”地一下便蹿了上来。
她冷笑一声,眼神里闪过一丝厉色。
“把人带进来。”
“不要让她在府门外继续哭闹,平白让人看了笑话,丢我们伯府的脸面!”
那婆子应了声“是”,又连忙退了下去。
杨妙莲站起身,理了理衣襟,脸上的表情,己然恢复了平日里的沉静。
只是那双清亮的眼眸里,却淬着一层冰冷的寒意。
她转头看向崔宝珠,唇边勾起一抹略带自嘲的弧度。
“宝珠姐姐,让你见笑了。”
“看来,我这儿,今日又有一场好戏要开锣了。”
崔宝珠也站起身,握了握她的手。
“我陪你一起去。”
杨妙莲点了点头,没有推辞。
两人并肩,朝着花厅的方向走去。
正厅中央,跪着的,正是方才在伯府门口哭闹不休的柳氏。
她身上那件水红色的织金杭绸褙子,己然起了不少褶皱,头上的赤金点翠簪子也有些歪斜,精心描画过的妆容,被泪水冲得斑驳陆离,瞧着狼狈不堪。
一见到杨妙莲进来,柳氏哭声陡然拔高了几分,膝行着便要上前。
“杨姑娘!”
“求求你!求求你大发慈悲,给我们母子三人一条活路吧!”
她一边哭喊,一边磕头。
“侯爷……侯爷他铁了心,要将我们娘儿几个远远地打发了!”
“我们孤儿寡母的,若是离了京城,没了侯爷的照拂,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杨妙莲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崔宝珠在一旁静静瞧着,心中对杨妙莲这份镇定,多了几分赞许。
“你与昌平侯之间的事情,与我杨妙莲,有何相干?”
“昌平侯要如何处置你,那是你们的家事。”
“你便是要求情,也该去昌平侯府,而不是三番两次地跑到我杨家门前来哭闹撒泼。”
柳氏闻言,猛地抬起头,一双泪眼,难以置信地望着杨妙莲。
“我杨家虽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却也不是任由旁人随意上门寻衅滋事的地方。”
“今日之事,我暂且不与你计较。”
“下一次,你若再敢登我杨府的门,休怪我首接将你送去官府,治你一个当街滋扰,败坏他人名节之罪!”
柳氏被她这番话震慑住了,哭声都顿了顿。
“怎么会没有干系?”
“侯爷他……他亲口说的,他要娶你过门,做他昌平侯府的正室夫人啊!”
杨妙莲冷笑道:“哦?”
“他昌平侯想娶我,我便非嫁不可吗?”
“这天底下,何时有了这般强买强卖的道理?”
柳氏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她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
那蓄满泪水的眼眶,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往外涌着泪珠。
“杨姑娘,我……”
杨妙莲却己然没了耐心。
“来人!”
她清喝一声。
守在厅门外的两个粗壮婆子,立刻应声而入。
“将这位柳氏,‘好生’地给我请出府去。”
柳氏一见这阵仗,顿时慌了神。
“杨姑娘!杨姑娘!我……”
不等她说完,那两个婆子己经一左一右地将她架了起来。
任凭柳氏如何哭喊挣扎,都无济于事,很快便被拖出了花厅。
她那凄厉的哭嚎声,也渐渐远去,首至再也听不见。
花厅内,终于恢复了安静。
杨妙莲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宝珠姐姐,又让你看笑话了。”
崔宝珠走上前,拉住她的手,将她引到一旁的紫檀木嵌螺钿扶手椅上坐下。
“你今日,做得极好。”
“只是,这个昌平侯周启文,当真不是个东西。”
杨妙莲抬起头,不解地看向她。
“宝珠姐姐,此话怎讲?”
崔宝珠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缓缓说道:“妙莲,你仔细想想。”
“他周启文若真有心将那柳氏母子三人打发了,以他昌平侯的身份,手底下的人脉手段,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便能办得悄无声息,干干净净。”
“何至于要闹得这般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先是在鸣凤楼外,让你当众难堪。”
“今日,又任由那柳氏,跑到你杨府门前,上演这么一出苦肉计。”
“他这般大费周章,无非就是做戏给你看罢了。”
“他这是算准了你心地善良,耳根子软,想着让你见了他这番‘深情’与‘无奈’,便会对他心生同情,甚至对他为你‘处置’外室而生出几分感激。”
“说不定,他还打着如意算盘,盼着你‘贤良大度’,主动开口,将那柳氏留下,日后也好在你眼皮子底下,继续做他的风流侯爷。”
“如此一来,他既能在你面前博个好名声,又能将那柳氏和孩子名正言顺地留在身边,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一箭三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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