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军的十列军火专列碾过华北平原，车厢里不仅塞满锃亮的98k步枪，更藏着二十余名从东北的华夏汉斯国联合军官学校镀金归来的军官。这些戴着单片眼镜的新式军官，如今正在汾河滩涂搭起帆布帐篷，用带着东北口音的陕西话，冲着晋军新兵嘶吼"立正!"。训练营的探照灯彻夜扫过天际，将晋绥大地照得恍若白昼，也让阎西山在督军府的红木躺椅上辗转难眠 —— 东北军送来的究竟是军火，还是扎根在三晋大地上的利齿？
黄昏时分，西北风裹挟着雁门关的霜粒拍打辕门牛皮灯笼，营地方向突然炸开一连串短促而凌厉的口令声。阎西山裹紧黑呢披风立在瞭望塔下，眯起的丹凤眼里泛起血丝 —— 自东北军教官团入驻以来，这样的深夜训练己持续月余。
远处训练场上，新式高亮探照灯刺破沉沉夜幕，十二名佩戴金色五角星徽章的东北军教官正挥舞着白手套来回踱步。他们的呢子大衣下摆被风掀起，露出腰间崭新的勃朗宁手枪，皮鞋尖不时踢向动作稍缓的晋军士兵："膝盖再抬高五公分！后脚跟要砸出地动山摇的气势！" 晋军将士们身着改良版灰呢制服，翻毛皮鞋底每一次砸向冻土，都迸溅出细碎冰碴，整齐的脚步声与口令声交织，竟隐隐透出特殊的韵律。
当炊事营的炊烟裹着高粱酒醇香漫过营墙时，阎西山喉结不自觉滚动。他记得三日前开箱查验补给，东北军带来的马肉罐头印着哈尔滨军用罐头厂的厂标，铁皮盒撬开时溢出的牛油香气，与晋北酸白菜的发酵气息混在一起，在零下二十度的空气里凝成奇特的味觉风暴。这些关外物资正像章学良的亲笔信，悄然瓦解着晋绥军固守多年的封闭防线。
暮色如同泼墨般浸染天际，东北方向的云层里翻涌着铅灰色的暗流。阎西山裹紧呢子大衣，军靴重重碾过城墙上冻硬的积雪，扬起细碎冰晶在火把光晕里沉浮。寒风卷着塞外的砂砾扑来，他下意识抬手遮挡，指节却触到了眼角沁出的冰凉 —— 不知是风沙迷了眼，还是心底泛起的往事太过滚烫。
脑海里奉天城的轮廓在暮色中模糊成青灰色的剪影，却清晰勾勒出三个月前那场秘会的场景。章学良立在大帅府斑驳的朱漆门前，军帽檐下的目光像淬了火的钢，说起 “东北易帜” 时眼底跳动的火苗，与光绪三十二年他在倭国振武学校宣誓革命时如出一辙。此刻这份温度似乎还在掌心跳动，阎西山摸索着口袋内当时章学良送给他的一把东北军自行研发制造的新式手枪，这是一把按照华夏人手型研发的适合华夏人使用的手枪。
远处的火把突然爆出一簇火星，在渐浓的夜色里划出转瞬即逝的亮痕。阎西山就着这瞬息的光再次展开电报，油墨未干的字迹在跳动的光影中忽明忽暗。字里行间蒸腾的何止是墨香，分明是西万万同胞压抑多年的呐喊 —— 从北洋军阀混战的焦土，到列强环伺的危机，这片土地上所有的裂痕与伤痛，都化作当初章学良书房里挂着的那一个大大的 “统” 字，沉甸甸地压在他掌心。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惊起城头栖息的寒鸦。一名传令兵翻身下马，踏着积雪冲进瞭望塔，军靴上的冰碴簌簌掉落。“司令！” 他扯开被冻僵的喉咙，“奉天加急密电！”阎西山瞳孔骤缩，接过电报的瞬间，指腹触到封口火漆残留的余温。泛黄的宣纸上，章学良苍劲的字迹在暮色中泛着幽光，那句 “望阎公以民族大义为重” 似带着灼热的温度，将他心底蛰伏的野心彻底点燃。
阎西山枯坐书房，黄铜台灯在宣纸上投下昏黄光晕。他指节死死扣住章学良发来的密电，青筋顺着虎口蜿蜒至小臂，在羊皮手套下绷成扭曲的纹路。窗外梆子戏《打金枝》的唱腔穿透太原城厚重的城墙，鼓点与弦乐在青砖黛瓦间撞出回响，却抵不过电报上 "东北军愿与晋绥军共组临时军政府" 的烫金字样 —— 这行字浸着奉天城的雪气，此刻却似熔炉里飞溅的铁屑，将他蛰伏半生的野心燎得噼啪作响。
砚台里的松烟墨早己凝结成块，案头摊开的华北地图上，红蓝铅笔标记的兵力部署在台灯下忽明忽暗。这位素来以 "算盘将军" 著称的晋系首领，此刻却在蒸腾的思绪里看见白山黑水与三晋大地的轮廓渐渐重叠，听见历史齿轮转动时发出的细微震颤。窗外梆子戏的高潮唱段刺破夜空，"有为王坐江山非容易" 的唱词与他内心翻涌的权谋算计交织，在这风雨欲来的春夜，酿成一坛令人战栗的野心陈酿。
议事厅穹顶垂下的青铜螭龙纹烛台上，九支粗硕红烛正吞吐着幽蓝的焰舌。蜡泪顺着盘龙烛身蜿蜒而下，在青砖地面凝结成暗红色的琥珀，将二十余位将领的影子拉扯得扭曲变形，在满布弹痕的砖墙上投下森然晃动的暗影。
阎西山枯瘦的手指着羊脂玉般的翡翠扳指，玄色杭绸长衫上暗绣的云纹随着起身的动作泛起粼粼波光。金丝滚边的广袖拂过雕满缠枝莲纹的檀木桌面，如同春蚕啃食桑叶般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他刻意顿了顿，苍老的目光扫过席间交头接耳的众人，喉结在布满褶皱的脖颈间滚动："诸位请看 ——"
泛黄的电报纸在烛火下展开，油墨未干的 "统一" 二字仿佛被赋予了生命，随着跳动的烛光忽明忽暗。"少帅所言 ' 宁为华夏碎，不作列强奴 '，" 阎西山苍老的声音突然拔高，指甲深深掐进桌面，"这十个字，字字戳中我等要害！"
角落里的傅做意垂眸着茶盏，青瓷盏沿沾着半干的茶渍。当他屈指叩击盏壁时，那声清响像是投进深潭的石子，惊起满室沉寂。阎西山倚着雕花太师椅，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如淬了霜的利刃，扫过会议桌旁那些紧锁的眉峰："大家可知道，自辛亥枪响至今，中原十省更迭了八任督军？" 他突然起身，紫檀木拐杖重重杵在青砖地上，"春种时节的麦浪尚未泛黄，火铳的硝烟便烧穿了谷仓；齐鲁灾民像被驱赶的蝼蚁般涌向黄河渡口，浮尸枕藉，浊浪里漂着的不只是百姓的尸体，还有碎成齑粉的家国梦。"
这位晋军年轻军官的指节骤然发白，那枚冰种翡翠扳指在烛火下泛着幽光，随着他的动作与桌面相撞，发出金石相击的闷响："我晋军枕戈娘子关十五载，铁甲生了锈，城墙爬满苔藓。难道要让三晋子弟的热血，都流进这分崩离析的山河裂缝里？"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炸响一声闷雷，豆大的雨点砸在琉璃瓦上，倒像是无数士卒的呜咽。
参谋长赵代文喉结剧烈滚动，刚要开口却被阎西山抬手制止。会议室里黄铜座钟的滴答声骤然清晰，众人目光随着那只枯瘦的手缓缓抬起 —— 宣纸从玄色长袍的广袖中滑落，"辞去山西军务督办" 几个魏碑体大字还泛着墨香，在惨白的日光灯下泛着冷光。
"诸位可知这份辞呈我写了三夜个晚上？" 阎西山指尖着纸角，镜片后的三角眼微微眯起，"东北军三十多万铁甲雄师枕戈待旦，但就说沈阳兵工厂的机器日夜轰鸣，每月就能造出百多门重炮！" 他突然将辞呈重重拍在檀木会议桌上，震得瓷杯里的茶水溅出涟漪，"当少帅的电报摆在案头时，我想着那些挑灯夜读的学生、街头卖菜的老妪... 若是能换来九边之地的太平，阎某这身官袍又算得了什么？"
话音未落，他忽然佝偻着背踱到落地窗前，望着远处的双塔寺尖顶喃喃道："可定会有人笑我怯懦的。" 苍凉的声音带着几分自嘲，"可谁见过东北军的重炮营？那炮管比人腰还粗，一炮下去城墙都得塌半截！但是你们知道吗？这还不是东北军的最强部队，他们最强的是那些装甲部队以及先进空军……" 转身时眼眶泛红，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三个月前我在东北看到的都是能吃饱穿暖的老百姓，他们脸上都是幸福的表情，他们日常吃的甚至比我们接受东北军援助之前的军人吃的都好，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的想法变了，我这条老命算不得什么，但只要能让晋地百姓不再闻见硝烟，能让孩子们安心读书识字……真能做到这些，甚至最后和章学良一起统一全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以后的史书上都要歌颂我们，难道这不比进行内战要好的多吗？" 沙哑的尾音消散在凝滞的空气里，唯有辞呈上的朱砂官印在寂静中灼目。
夜风突然灌进雕花窗棂，烛火猛地窜高，将阎西山眼底燃烧的热忱映得纤毫毕现。将领们交头接耳的低语声中，不知谁重重拍了下桌子："司令说得在理！咱晋军就该做这统一大业的基石！"
(http://www.xwcsw.com/book/EEIACG-116.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xwc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