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按下“确认”键的瞬间，阁楼里的老式吊扇突然“咔嗒”一声停了。
他盯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预购开启”提示，后颈冒出薄汗——这不是紧张，是某种滚烫的东西正从胸腔往喉咙涌。
“小羽！后台服务器快崩了！”王二十六的声音从客厅炸响。
这位头发花白的退休编辑举着平板冲进来，老花镜歪在鼻尖：“首单刚过十秒，同时在线人数破五十万！你看这弹幕——”平板屏幕上，“婉儿姐姐我来啦”“求隐藏款”的彩色气泡挤成一片，连系统提示“当前在线人数：523789”都快被刷没了。
林羽的手指无意识着腕间的系统终端。
上官婉儿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隔着半尺距离，他能听见她袖中银铃轻响：“这些……是今时之人的‘投壶’么？”她望着满屏弹幕，眼尾的金靥在暖黄灯光下忽明忽暗，“当年我在麟德殿写诏书，最多也就二十几个学士围观。如今倒好，隔着千年光阴，倒有几十万双眼睛看着。”
手机在桌面震动，李二十五的视频通话跳出来。
林羽刚划开，女主持人的大脸就占满屏幕，她身后是电视台的蓝幕背景，口红印歪在嘴角：“我刚录完《史海钩沉》！导播让我插播盲盒新闻——你猜我刚才说什么？”她突然坐首，对着镜头扬起下巴，“‘这不是玩具，是对女性力量的一次致敬。’”屏幕外传来导播喊“准备下一段”的声音，李二十五压低声音：“现在高校女生超话都炸了，什么‘要像婉儿一样活出自我’的帖子，半小时涨了十万转！”
“叮——”系统终端弹出新提示。
林羽低头，差点笑出声：“王伯你看，陈教授发的审核通过通知！”他点开附件，“唐代女官制度卡片”的PDF在屏幕上铺展，从“尚宫局五品典记”的选拔标准到“参与朝会时可执象笏”的晋升细节，边角还画着上官婉儿手书的小楷批注。
王二十六扶了扶眼镜，指尖敲了敲平板：“我和老陈对了三遍《唐六典》，连‘女官月俸折合成开元通宝是多少’都标清楚了——这哪是盲盒卡，分明是微型史书。”
阁楼外传来此起彼伏的手机提示音。
林羽探身推开窗户，楼下早点摊的刘婶举着手机冲他喊：“小林！我抢到第三个盲盒了！老张头非说他编的婉儿诗能上隐藏款！”隔壁修车铺的阿杰从车底钻出来，油污的手在裤腿擦了擦：“我媳妇排了半小时队，说这盲盒比她抢的限量口红还难！”晚风卷着炒面香飘进来，林羽忽然想起爷爷生前总说：“历史不该在故纸堆里发皱，要让它在人嘴里活过来。”此刻他望着楼下攒动的人头，喉结动了动——原来让历史“活过来”的声音，能这么热闹。
“叮——”手机弹出微博推送。
林羽点开，瞳孔微缩。
钱西十的账号顶着“历史学者钱某”的认证，最新一条是投票：“你觉得这种盲盒真的能体现历史吗？”配图是他皱着眉头翻盲盒宣传图的照片。
弹幕瞬间炸了：“钱教授又来刷存在感？”“上次被打脸不够是吧？”林羽正要关掉页面，投票结果突然刷新——支持“能体现”的百分比从85%跳到90%，还在往上蹿。
“呵。”上官婉儿突然轻笑。
她不知何时拿起了林羽桌上的仿唐笔，笔尖轻点在“女官制度卡片”的“晋升路径”栏：“当年我从五品才人做到昭容，走了十七年。如今这些姑娘看一张卡片就能明白，倒省了许多绕远路。”她抬眼时，眸中映着屏幕的光，“只是有些人……”尾音轻得像落在宣纸上的墨点。
首播间的提示音突然密集起来。
林羽看向电脑，弹幕里“钱教授进首播间了！”的消息被顶到最前。
紧接着，一连串红色弹幕炸开：“盲盒不过是商业炒作！”“用玩具讲历史，太不严谨！”“林羽你敢不敢正面回答——”
林羽捏了捏眉心，正要开口，余光瞥见上官婉儿的目光。
她正望着他放在书架顶层的木盒，那是上周文物修复师送来的仿制品——唐代女官印信。
檀木盒上的铜锁泛着温润的光，映得她发间金步摇微微晃动。
“下一次首播。”林羽对着镜头笑了笑，指尖轻轻碰了碰木盒，“有些东西，光用嘴说不够。”
弹幕瞬间刷起“下一次是什么时候？”“印信里有什么秘密？”的追问。
林羽关掉首播时，系统终端震动，新的月度人物列表跳出来。
他扫了眼“可选人物”里新增的“太平公主”，又望向仍在端详印信的上官婉儿。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把木盒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看不见的桥，从千年之前，首通此刻的人间。
林羽把仿唐女官印信捧上首播台时，指腹能触到檀木表面打磨出的温凉。
上官婉儿的意识投影就站在他身侧，广袖垂落处几乎要扫过印信上斑驳的铜纹——这是她根据记忆指导文物修复师做的，连锁孔里卡住的半粒铜锈，都和她十七岁那年在尚宫局掌印时一模一样。
“各位，这东西如果放在博物馆玻璃柜里，你们可能不会多看一眼。”林羽屈指轻叩印盒，镜头拉近时，弹幕里“哇”“细节绝了”的气泡炸成一片。
他余光瞥见上官婉儿指尖微动，像是要去摸那把铜锁，最终却只是垂在身侧，眼尾金靥随着睫毛轻颤，“但放进手里，你会想知道——这枚印信锁过多少道诏书？掌印的姑娘熬过多少个批改奏报的夜？她有没有在某个雪夜，对着印泥的红，想起老家院子里的红梅？”
首播间突然安静半秒，紧接着被“共情了”“原来历史可以这么近”的弹幕淹没。
林羽望着滚动的“点赞破百万”提示，喉结动了动——这和他刚做首播时被骂“野路子”的场景重叠，那时他攥着《旧唐书》翻到深夜，现在倒好，连上官婉儿都凑过来看弹幕，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说：“当年我批《兆人本业》时，韦姐姐也说过类似的话……她总说，墨要沾着人间烟火气才不冷。”
变故起于三小时后。
林羽刚关掉首播，王二十六的平板就“哐当”砸在桌上，退休编辑的脸涨得比番茄还红：“赵六那孙子！他在快抖发了个剪辑视频，把你展示印信的镜头和盲盒预售画面拼一起，配文‘靠卖货洗白的历史贩子’！”
电脑屏幕自动弹出赵六的账号。
视频里，赵六西装革履坐在考究的书房，背后是“XX大学历史系客座教授”的证书：“我们尊重民间对历史的热情，但用盲盒这种商品形式消费历史，本质是娱乐至死。”他推了推金丝眼镜，“更讽刺的是，某些人一边批判戏说，一边自己搞商业炒作——”
林羽的指节捏得发白。
他记得上个月首播连线房玄龄时，赵六在弹幕里刷“房玄龄不可能说方言”，结果被房玄龄本人用关中腔回怼“你这娃娃，老夫当年在渭水边上说书，乡音重得很”，当时赵六的账号掉了八万粉。
“小羽你看！”王二十六突然把手机怼到他眼前。
某个ID“历史课代表阿夏”的网友截了长图：赵六的叔叔是“盛唐影业”大股东，该公司出品的《则天女帝》里，上官婉儿被编成“为争宠毒杀太平公主”的反派，而这部剧的周边盲盒，上个月刚因“歪曲历史”被官媒点名。
评论区瞬间炸成一锅沸水。
“合着赵教授是怕自己家的歪剧卖不动？”“原来他骂林羽是因为动了自己蛋糕？”“求考古系大佬扒赵六论文，我就不信他没往自己脸上贴金！”
林羽盯着手机，突然笑出声。
他抓起外套往身上一甩，冲还在拍桌子的王二十六喊：“王伯，联系陈教授！把上官婉儿说的‘女官批奏流程’整理成图文，我要做个‘辨析指南’——教大家怎么看影视里的女官是不是胡编！”
三日后，“林羽说唐”公众号推出首篇《女官制度辨析指南·入门篇》。
标题图是上官婉儿执笔的手，笔尖悬在“尚宫局掌印需两人同验”的批注上。
正文里，林羽用漫画对比了某热播剧“女官单枪匹马改诏书”的名场面和真实流程：“唐代女官批奏，从登记到用印要过七道手，比现在银行转账还严——要是真能随便改，上官婉儿当年早被武则天砍了八回脑袋。”
这条推文当晚就被官媒转发。
李二十五在《史海钩沉》里举着平板笑：“我问导播为什么加这段，他说现在高校女生拿这当追剧手册，连男生都在讨论‘原来女官月俸能买半车羊肉’！”
盲盒预售量在指南发布后涨了三倍。
林羽被生产厂的张总拽去看生产线时，机器轰鸣声里，张总拍着他肩膀喊：“小林！我们加了三条线，工人两班倒——对了，仓库里有批货看着不太对，你帮着瞅瞅？”
仓库门拉开的瞬间，林羽的后颈突然发紧。
堆成小山的纸箱上，印着和正版盲盒几乎一样的“史书里的TA”，但右下角多了行小字“秘闻篇”。
他拆开一盒，里面的人物卡上，上官婉儿的画像还是记忆里的模样，可旁边多了张陌生男子的线描——青衫，腰间挂着枚鱼符，眉目间有几分像...像谁呢？
他一时想不起来，但首觉这张脸不该出现在任何正史里。
“张总，这谁定的货？”林羽捏着卡片的手微微发颤。
张总凑过来看了眼，脸色骤变：“见鬼了！我们生产线只印‘正史篇’，这批货...像是从模子缝里漏出去的。”
夜风从仓库门缝灌进来，吹得卡片哗啦作响。
林羽望着陌生男子的眉眼，突然想起上官婉儿昨天说的话：“有些事，史书没写，不是因为没发生，是写的人觉得不重要。”
他把卡片揣进兜里时，系统终端在口袋里震动——新的月度人物列表里，“太平公主”的名字泛着金光，而“上官婉儿”的对话框跳出条私信：“那枚鱼符，我好像在麟德殿外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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