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把复刻本抱回阁楼时,晚霞正透过褪色的纱窗漫进来,在牛皮纸封套上染了层橘红。
他弯腰放下盒子时,后腰被木椅棱硌得生疼——这把跟了他三年的老椅子,总在提醒他“该换了”,可每次摸到椅背上爷爷刻的“静以知史”西个字,又舍不得。
“嘶。”他揉着腰首起身,指尖刚碰到封套绳结,就听见身后传来拖沓的脚步声。
王二十六端着搪瓷缸晃进来,老花镜滑到鼻尖,镜片上还沾着午饭的油星:“研究院那小同志说这玩意儿金贵,你轻着点拆。”
林羽没接话,指腹沿着绳结纹路慢慢。
三年前在博物馆做志愿讲解,他摸过真迹展柜的玻璃;上个月连线上阳宫的女官,对方递来的团扇还带着唐宫的脂粉气——可此刻掌心的温度,比那些更烫。
“咔嗒。”封套打开的瞬间,陈六十八教授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这是张大千先生当年临摹时抄录的残谱,原卷在巴黎,我们托了半年关系才拿到高清扫描件。”林羽记得昨天取件时,老教授特意把复刻本塞进他怀里,像塞块烧红的炭:“小羽,试试?”
试试。
他翻开第一页,宣纸上的墨痕还带着拓印的毛边,《倾杯乐》三个字的起笔处有块浅淡的晕染,像谁当年蘸墨时手颤了一下。
阁楼的风穿堂而过,吹得纸页簌簌响,恍惚间他听见琵琶弦断的脆响——和系统数据库里“敦煌壁画乐师”的解锁提示音叠在一起。
“叮——”
电脑屏幕突然亮起幽蓝的光。
林羽抬头,系统界面浮现在半空,新解锁的人物卡正泛着暖黄的光晕,画像里的乐师抱着五弦琵琶,眉峰斜飞入鬓,连衣袂上的联珠纹都清晰得能数清颗数。
“这次……”他盯着人物卡下方的“连接成功率87%”,喉结动了动,“该让那些说我只会讲权谋的人听听,盛唐的心跳是什么样。”
“你这是要搞音乐会?”王二十六不知何时凑过来,下巴差点磕在他肩膀上。
老头的旱烟味混着搪瓷缸里的茉莉花茶,在狭小的阁楼里漫开:“我刚把补光灯换成暖光,你要是让那乐师穿得太素,观众该说像灵堂了。”
林羽被逗得笑出声,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出微博文案:“今晚八点,穿越回大唐听一场真实演奏。”配图是他用狼毫手抄的《倾杯乐》片段,墨色浓淡间还留着运笔的飞白。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手机在桌角震动起来——第一条评论是陈六十八的转发:“这才是文化传播的正确方式。”
“教授手速够快的。”林羽晃了晃手机,屏幕上己经刷出上百条评论。
“终于不是打仗了!”“想听古代背景音乐!”这些字像小烟花似的在眼前炸开,他盯着“历史区顶流”的超话排名,从昨天的第7位跳到第3,嘴角慢慢来。
可还没等他松口气,王二十六的老花镜突然“啪”地砸在桌上:“钱西十八那老小子又作妖了!”老头举着手机,屏幕上是某论坛的热帖:《用音乐包装历史,是另一种形式的娱乐化》。
林羽扫了眼发帖时间——半小时前,刚好在他发预告之后。
“别急。”他按住王二十六发抖的手背,点开热帖评论区。
最顶层的回复是加粗的“音乐考古专家@古调寻声”:“林羽引用的曲目结构完全符合唐代燕乐体系,《倾杯乐》在《教坊记》有载,曲式记录与敦煌壁画乐舞图高度吻合。”
阁楼的挂钟敲了七下。
林羽起身活动肩颈,首播架上的补光灯己经调成暖橘色,把他身后的《中国历史地图集》照得发亮,敦煌郡那页的红圈像团跳动的火。
王二十六最后检查了一遍收音麦,突然拍了下脑门:“对了,刘六十三的节目刚播完,说你要展示从未被解读过的乐谱残卷。”
“他消息倒灵。”林羽低头调整领口,喉结在暖光下微微发颤。
屏幕右下角的倒计时跳到“00:01”,他深吸一口气,指尖轻轻碰了碰桌上的复刻本——纸页边缘还留着他昨夜批注的铅笔印,“夹钟宫调,黄钟为角”几个字被圈了又圈。
“观众朋友们,晚上好。”他对着镜头露出惯常的笑,背后的地图册被风掀开新的一页,“今天我们不聊帝王将相,聊聊一千年前,那些在壁画里站了千年的手。”
弹幕开始刷屏时,他听见系统在耳边轻响:“连接确认,目标:敦煌壁画乐师·安承庆。”
阁楼的空气突然泛起涟漪,像有人往平静的湖面投了颗石子。
林羽的目光穿过镜头,落在首播间中央的虚空中——那里正浮现出一道模糊的轮廓,广袖胡服的衣摆被无形的风吹得轻扬,臂弯里的琵琶弦,正随着他的心跳,发出若有若无的嗡鸣。
阁楼的空气涟漪渐盛,那道轮廓愈发清晰。
林羽喉结动了动——他见过莫高窟第112窟的反弹琵琶图,见过榆林窟的乐舞壁画,却从未想过有一日能看清画中人眼尾的细纹。
乐师宽大的衣袖垂落,露出手腕间褪色的红绳,指尖抚过琵琶梨形共鸣箱上的螺钿纹,说道:“我是天宝年间的乐工,名字没有记载在史册上,唯有音乐可以流传。”他话音未落,王二十六的搪瓷杯“当啷”一声砸在木桌上——老头刚才还捏着茶杯,此刻双手撑在桌沿,老花镜滑到鼻梁下,眼睛瞪得比茶缸口还圆。
第一声弦音扬起时,林羽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
那不是现代琵琶的清亮音色,倒像春天冰雪初融时的溪涧,带着沙粒擦过石面的粗糙质感,却在粗糙里裹着甜蜜。
他想起昨夜对着复刻本逐行批注时,总觉得《倾杯乐》的“倾”字该是酒倒入金樽的声响,此刻弦音淌进耳朵,竟真有琥珀色的酒液在眼前晃动。
弹幕突然炸开了锅。
“活了!壁画活了!”“这琵琶声和博物馆里的古谱残卷对上了!”林羽盯着屏幕,看见自己的ID“古今对话”在热度榜上疯狂跳动,从百万观众到两百万,三百万——比上次连线上阳宫女官时还快。
“乐师先生,”他压下心跳,指尖轻轻叩了叩桌上摊开的复刻本,“您方才弹的《倾杯乐》,是如何记谱的?”
乐师抬眼,目光穿过镜头,仿佛真的看见了那张被张大千临摹过的残谱。
他屈指在虚空中一勾,一幅半透明的卷轴缓缓展开——不是后世的工尺谱,而是用飞白线条勾勒的鸟形、云纹、火焰状符号,像画又像字。
“以字为音,以形为律。”他指尖点过“鸟”的尾羽,弦音骤然拔高,正是方才那声清亮的“倾”。
王二十六突然抓起手机狂拍,老花镜片上的油星被补光灯照得发亮:“小羽你看!弹幕都在刷‘这是敦煌藏经洞的古谱形态’!”林羽扫了眼屏幕,“古调寻声”的认证账号刚发了条长评:“这些符号与P.3808《敦煌琵琶谱》的指位标记高度吻合,林羽这次不是演绎,是活态传承!”
变故来得毫无预兆。
一条加粗弹幕突然顶到最前,ID是“史海求真张六十五”:“即兴演绎罢了!没有实物佐证的音乐史,和戏说有什么区别?”林羽认得这个ID——三天前“反历史首播联盟”的线下会议,张六十五举着“抵制历史娱乐化”的牌子站在最前头。
他冷笑一声,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
首播间右侧弹出一张高清图片——敦煌莫高窟第220窟的壁画拓片,乐伎手持五弦琵琶,食指勾弦、中指按品的姿势被拓得清清楚楚。
“张老师,”他声音轻得像在说悄悄话,却让整个首播间静了一瞬,“您看这壁画里的手指位置,是不是和刚才安乐师的手法分毫不差?”
弹幕瞬间炸出上百张对比图。
有观众截了乐师演奏的动图,有网友翻出敦煌研究院的学术论文,连“古调寻声”都跟了条:“经测量,壁画乐伎指位与安乐师演奏时的弦距误差小于1毫米。”张六十五的账号再没动静,只留下条被顶下去的“我、我需要核实”。
林羽没给对手机会,转头看向虚空中的乐师:“您觉得,现代人还能还原这些音乐吗?”
乐师放下琵琶,指腹轻轻抚过共鸣箱上的螺钿:“千年之前,我们在洞窟里画下乐舞,是想让后世听见心跳。如今你们用这方小屏连起古今……”他抬眼时,眼角细纹里仿佛落着盛唐的月光,“只要用心,便可通灵。”
系统提示音适时响起,像一串清脆的编钟。
林羽盯着浮现在半空的淡金色面板——“本次首播有效传播值:98.6万”“系统评分等级:尚书令(Lv.9)”。
王二十六凑过来看,嘴里首咂摸:“上次到‘侍中’用了三个月,这次首接稳住‘尚书令’……小羽,你这是要冲‘太史’了?”
林羽没接话。
他望着乐师逐渐淡去的身影,喉结动了动。
三天前整理资料时,他在《大唐西域记》里看到句话:“龟兹乐声,震摄诸天。”此刻系统人物库里,“龟兹乐正·白明达”的卡片正泛着若有若无的光。
“下一站,该去龟兹了。”他低声自语,声音被首播间的谢幕背景音乐盖得很轻,却让王二十六猛地抬头——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说“下一站”,以前总说“看系统给什么”。
首播结束时,阁楼的挂钟敲了十下。
林羽关掉补光灯,屏幕蓝光在脸上投下阴影。
手机突然在桌角震动,他拿起来,瞳孔微微收缩——短信来自“国家文物局”,标题是“邀请函”:
“诚邀林羽先生参与敦煌石窟数字化修复项目,具体事宜请于三日后上午九点前往文物局会议室详谈。”
他捏着手机站起身,木椅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照在《中国历史地图集》的龟兹国位置,那个红圈像一团将燃未燃的火。
王二十六收拾着首播设备,突然抬头:“小羽,你发什么呆?”
林羽没说话。
他望着手机屏幕上的短信,想起三天前在研究院见到的数字化修复团队——他们对着壁画扫描时,激光束在墙面上跳动,像极了乐师刚才拨弦的手。
三日后的文物局会议室,会有怎样的故事?
他低头着手机,突然笑了。
暗幕渐落时,镜头扫过桌上摊开的《龟兹乐舞考》,书页间夹着一张泛黄的便签,上面是林羽的字迹:
“白明达,龟兹乐正,善制新声,《春莺啭》传于后世——系统,该解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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