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门推开的瞬间，林羽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咖啡馆里飘着焦苦的现磨咖啡味，比记忆中更浓。
他的目光扫过靠墙的老木桌——李十西的帽檐压得更低了，指尖敲击桌面的节奏突然乱了半拍。
林羽摸了摸鞋底夹层的定位器，那点凸起隔着薄袜硌得生疼，像根扎进肉里的刺，提醒他这不是普通的会面。
“坐。”李十西的声音比想象中沙哑，带着点砂纸擦过金属的刺耳声响。
他抬头时，帽檐在眉骨投下阴影，林羽这才看清他左眼下方有道新疤，从颧骨斜贯到下颌，泛着淡红的新生肉色。
“上周三晚上十点，你在首播连了于谦。”李十西突然开口，右手插进卫衣口袋，林羽的耳麦里立刻传来冯十三的倒抽冷气声。
他压了压后颈的微型耳机，喉咙发紧——这是只有内部人才知道的测试时间，当时首播间刚升级了防干扰系统，连王教授都没提前通知。
“你怎么知道？”林羽故意把椅子拖得吱呀响，掩饰指节的紧绷。
他盯着李十西的手，那只插在口袋里的手正缓慢地、有规律地敲击着什么，像是在敲摩斯密码。
“因为那天我黑了你们的信号源。”
李十西忽然笑了，伤疤跟着扯动，
“本来要让老于的投影卡成马赛克，结果系统突然跳出来个什么‘天地共鸣值’，我盯了半小时数据流，最后只能灰溜溜关了后台。”
他的手从口袋里抽出来，掌心里躺着枚银色芯片，
“这是我临走前从星轨科技服务器里顺的，里面存着近三年所有野史营销的策划案——张三那孙子给《史记》编的‘刘邦斩白蛇时喝醉了’，还有给秦桧翻案的‘议和功大于过’，全在这儿。”
林羽的呼吸顿住。
他想起上个月首播纠正“刘邦斩白蛇”时，评论区突然涌入五千条“历史系书呆子懂什么”的弹幕，当时陈十二查了IP，全指向星轨科技的海外节点。
“但这些都是小鱼。”李十西把芯片推过来，指尖在木纹上敲出重音，“张三背后有个叫‘青蚨会’的组织，专门给野史买流量、控热搜。他们头目叫王五，表面是文化公司老板，实际……”他突然侧耳，盯着咖啡馆门口——穿米色风衣的女人刚推门进来，门铃“叮铃”一声。
林羽的后槽牙咬得发酸。
他看见李十西的喉结动了动，右手又摸向口袋，这才注意到对方卫衣袖口露出半截银色手环，像是某种定位器。
“三天前我在便利店买烟，被两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堵在厕所。”李十西突然压低声音，咖啡杯在桌面磕出脆响，“他们说‘知道你和林羽联系’，还说‘有些秘密带进棺材比较好’。”他掀起袖子，小臂上青紫色的淤痕像条狰狞的蛇，“这是他们送的见面礼。”
林羽的指甲掐进掌心。
玉蝉在衬衫里发烫，烫得心口发疼——这是他每次要触到真相时的反应。
上回连岳飞首播前，玉蝉也这么烫过，结果真从老岳嘴里问出了“十二道金牌里有三道是伪诏”的秘辛。
“王五的文化公司叫‘历史真相守护者’。”李十西突然说，声音像被冻住的碎冰，“他们租了栋带地下室的老楼，就在……”
“叮——”林羽的手机在裤袋里震动。
他摸出来，屏幕上是陈十二的消息：“东南方三百米发现可疑车辆，车牌套了牌。”
李十西的目光扫过手机屏幕，突然抓起芯片塞进林羽掌心。
“五分钟后会有送外卖的敲门，你跟他走。”他的声音急促起来，“青蚨会在咖啡馆装了微型摄像头，我刚才故意说‘历史真相守护者’，就是要引他们动——”
“砰！”
后窗玻璃突然炸裂。
林羽本能地扑向李十西，碎玻璃擦着耳尖扎进墙面。
穿黑夹克的男人从窗外翻进来，脸上戴着滑雪面罩，手里的电击棒噼啪作响。
“走！”李十西一把推开林羽，抄起椅子砸向男人。
林羽踉跄着撞翻咖啡桌，滚烫的咖啡泼在小腿上，疼得他倒抽冷气。
耳麦里冯十三的吼声炸响：“十二！定位！我这就过来——”
“芯片给王教授！”李十西的声音被电击声盖过。
林羽看见他被男人按在地上，电击棒的蓝光在伤疤上跳跃。
他摸出兜里的防狼喷雾，对着男人眼睛就是一下。
男人惨叫着松手，李十西趁机抄起碎玻璃扎向对方手腕。
“从后门跑！”李十西踹了林羽后腰一脚。
林羽撞开后门，巷子里的冷风灌进来，冯十三举着防暴棍从转角冲过来，陈十二举着平板在后面喊：“警察三分钟到！”
林羽攥紧掌心里的芯片，跑得肺叶生疼。
他回头看了眼，李十西正从窗户里跳出来，后面跟着两个举着棍子的男人。
玉蝉在胸口烫得几乎要烧穿衬衫，他突然想起李十西说的“历史真相守护者”——那栋带地下室的老楼，到底藏着什么？
警笛声由远及近时，林羽的手机又震了。
他点开陈十二发来的定位，是栋爬满常春藤的三层小楼，照片里“历史真相守护者”的铜牌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夜风掀起他的衣角，芯片硌得掌心发麻。
林羽抹了把脸上的汗，看着远处被警察围住的咖啡馆，突然笑了——青蚨会以为能吓退他？
下回，该他主动敲门了。
林羽把手机屏幕亮度调到最低，指节抵着下巴盯着“历史真相交流群”的对话框。
凌晨两点十七分，群里“新人报道”的消息刚刷过三轮，他捏了捏后颈——李十西走前塞给他的U盘里，正好存着星轨科技前员工的聊天记录，连野史营销圈的黑话切口都标得清清楚楚。
“各位前辈好，我是做短视频的，最近看‘杨贵妃是波斯混血’的选题流量爆了，想跟大家取取经。”他敲下这句话，拇指悬在发送键上停顿两秒。
系统提示对方正在输入的气泡刚跳出来，群管理“青蚨小秘”就发了个验证问题：“史记里哪段是我们重点改造的？”
林羽的喉结动了动。
李十西给的资料里，张三的策划案第一页就标着“《高祖本纪》斩蛇起义”。
他快速打字：“刘邦斩白蛇那段，把‘赤帝子’改成‘醉汉误杀’，对吗？”
对话框安静了三秒。
“青蚨小秘”突然撤回问题，弹出一条好友申请：“王总想见你，明晚八点，老机械厂仓库。”
老机械厂的锈铁门在身后吱呀闭合时，林羽的后颈又开始发紧。
霉味混着机油味钻进鼻腔，他扫过墙角堆着的纸箱——最上面那个印着“热搜包年服务”的快递单，寄件人正是“历史真相守护者文化公司”。
“小同志挺上道啊。”穿深灰西装的男人从阴影里走出来，金丝眼镜片反着冷光。
林羽认出这是李十西描述的王五，左耳垂有颗朱砂痣，此刻正端着红酒杯，“我听说你最近在研究‘岳飞是军阀’的选题？”
林羽的指甲轻轻掐进掌心。
三天前他故意在群里问“岳家军算不算私人武装”，此刻得把慌乱演成兴奋：“王总您也关注这个？我看现在年轻人就吃‘颠覆权威’这套，要是能坐实......”
“坐实？”王五突然笑了，红酒在杯里晃出血色涟漪，“小同志，我们这行啊，要的不是坐实，是让‘可能’变成‘公认’。”他抬手招呼身后的人，穿格子衬衫的瘦子立刻递来平板，“上个月林羽那小子连岳飞首播，说什么‘十二道金牌有三道是假的’，你猜我们怎么应对？”
平板屏幕亮起，是后台操作记录：“买五千水军刷‘史书都信？专家都是书呆子’，再买三个百万粉大V发‘林羽蹭民族英雄热度’。”林羽的太阳穴突突跳着，看见自己首播时那条“历史系书呆子懂什么”的弹幕，正躺在操作记录的“经典话术”栏里。
“过两天他要连王阳明。”格子衬衫翻到下一页，“我们准备了‘心学是PUA鼻祖’的稿子，到时候买十万热评，把首播间刷成筛子。”
林羽的喉咙发苦。
他摸向裤袋里的录音笔，触感隔着布料传来，像颗滚烫的子弹。
王五的声音还在继续：“等他名声臭了，那些官方研究院的聘书......”他突然眯起眼，“小同志，发什么呆呢？”
“王总这布局太厉害了！”林羽猛地搓了搓手，把录音笔往深处按了按，“我就说最近看林羽的弹幕不对，感情都是前辈们在操盘！”
王五的嘴角扯出弧度，镜片后的目光却像刀尖：“你手机响了。”
林羽的心脏漏跳半拍。
他摸出手机，屏幕上是吴十的消息：“定位己开，我们在三百米外。”他故作慌乱地按掉，赔笑道：“我助理，催我交选题呢。”
“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王五放下酒杯，“今天聊得不错，资料回头让小周发你。”他朝格子衬衫点头，瘦子立刻递来张名片，“明天这个时间，带份‘王阳明PUA’的策划案，我看看你有没有真本事。”
林羽冲进出租屋时，录音笔“啪”地拍在桌上。
吴十正翻着他整理的证据，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郑十一攥着平板，指节发白：“这些操作记录，足够让他们吃三年！”
“但不够掀翻青蚨会。”林羽扯松领口，玉蝉在胸口凉得刺骨——这是他冷静到极点的征兆，“王五刚才提到‘官方聘书’，说明他们目标不止打压我，是想动摇历史教育的公信力。”
吴十推了推眼镜：“我联系了历史研究院的张老，他说最近好几个高校的历史公开课都收到‘内容太正经没流量’的投诉。”他抽出张照片，是某大学官微下的评论截图，“这些账号注册时间集中，IP全在东南亚，和星轨科技的海外节点吻合。”
郑十一猛地拍桌：“明天我就把证据递给网警！”
“不。”林羽按住他的手背，“他们能买通海外节点，就能销毁电子证据。我要在他们动手前，把事情闹大。”他点开电脑里的演讲稿，“明天下午三点，我去大学做公开演讲，现场展示这些策划案。”
大学礼堂的聚光灯亮起时，林羽看见第一排坐着三个穿警服的人——吴十提前联系了网安支队。
他摸了摸西装内袋的U盘，清了清嗓子：“各位，我今天要讲的不是历史，是‘历史’。”
台下响起零星笑声。
林羽点开PPT，第一张就是“刘邦斩白蛇”的操作记录：“这是某公司三年前的策划案，他们用‘醉汉误杀’替换‘赤帝子’，不是为了还原历史，是为了流量。”
笑声戛然而止。
他翻到第二页，是岳飞首播时的控评记录：“上个月我连岳飞，他们买了五千条‘书呆子’弹幕，不是因为我错了，是因为我对了。”
礼堂后排有人站起来：“你有什么证据？”
林羽调出录音：“这是昨天某文化公司内部会议的录音，他们计划用‘心学是PUA’打压下一场首播。”王五的声音混着红酒杯的脆响在礼堂回荡，“各位，他们不是在讲历史，是在造历史。”
掌声像滚雷般炸响。
林羽看见摄像机的红灯闪成一片，有学生举着手机首播，弹幕刷得屏幕发白：“原来我们看的野史都是编的！”“支持林老师！”
深夜十一点，林羽的手机在茶几上震动。
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的呼吸顿住——未知号码，归属地显示“无”。
“林先生。”电话那头的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像生锈的齿轮摩擦，“你以为揪出王五就结束了？青蚨会的水，比你想的深得多。”
林羽握紧手机，玉蝉突然烫得灼人。
“明晚十点，滨江公园老码头。”对方轻笑一声，“你想知道谁在真正操控这一切，就来。”
电话挂断的忙音里，林羽望着窗外的灯火，指节捏得发白。
他知道这可能是陷阱，可那声“真正操控”像根刺，扎得他心口发疼——他等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掀翻所有阴影？
他摸出车钥匙，在玄关镜前停住脚步。
镜中人眼里的光比任何时候都亮，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劲。
明晚十点，滨江老码头。
他倒要看看，谁在那里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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