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的手指悬在电源键上足有半分钟。
电脑关机前那行幽蓝小字像根细针，扎得他后颈发疼。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开关，主机箱发出熟悉的嗡鸣，屏幕亮起的瞬间，收件箱里那封"S0001"的邮件正安静躺着，标题"钥匙"两个字在白色背景上格外刺眼。
"叮——"
阁楼的木楼梯传来吱呀声，王二十六端着搪瓷杯推门进来时，林羽正把脸贴在屏幕前研究邮件加密标志。
老编辑的老花镜滑到鼻尖，杯口飘出茉莉花茶的香气："小羽，你这电脑风扇转得跟拖拉机似的。"
林羽吓了一跳，手指差点戳到键盘："王叔你怎么——"
"你首播间突然断了，我在楼下听见你摔鼠标的动静。"王二十六把茶杯搁在他堆满历史资料的书桌上，杯底压到半张《史记·陈涉世家》的批注稿，"这邮件谁发的？"
"不知道。"林羽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鼠标滚轮缓缓划过邮件正文，加密代码像串乱码在眼前跳动，"系统提示异常访问后突然出现的，刚才关机前屏幕还闪了灰雾里的人脸......"
王二十六的手指顿在茶杯沿。
他当过二十年出版社校对，最擅于从蛛丝马迹里找问题："加密方式是古文字替换法，你看这个'亖'，现代用'西'，但明清刻本里常用这个。"他推了推眼镜凑近，"发件人ID'S0001'，S可能是'守真'首字母？
上个月我整理旧书，在民国线装本里见过'守真会'的印章，说是民间历史守护组织......"
林羽的后颈突然起了层鸡皮疙瘩。
他想起周三十说过的"天地灵气共鸣"，想起首播间灰雾里那句"真相不止一面"，喉咙发紧："王叔，我想......"
"不行。"王二十六的茶杯底重重磕在桌上，茶水溅湿了批注稿，"小羽，你现在是全网关注的历史主播，要是被卷进什么秘密组织......"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像在回忆什么，"我老伴走前跟我说，有些真相太沉，背不动的人别碰。"
林羽望着老编辑鬓角的白发。
王二十六平时总穿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此刻领口却沾着没擦净的浆糊——想来是刚帮社区粘完历史宣传栏。
他想起上周老人蹲在梯子上贴《郑和下西洋》海报时，有小孩喊"老古董"，老人回头笑："古董才珍贵啊。"
"王叔，我爷爷临终前攥着我的手说'历史不是故纸堆，是活着的人'。"林羽伸手把批注稿从茶渍里抽出来，墨迹晕开的"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像团燃烧的云，"如果守真会真的在守护历史......"他打开邮件回复框，手指在键盘上悬了两秒，按下"我是林羽，想知道真相"发送键。
王二十六的叹息被窗外的蝉鸣盖住了。
午夜十一点，林羽在阁楼啃冷掉的煎饼果子时，座机突然响了。
这台老古董还是王二十六送的，说"首播用手机容易被追踪"。
此刻黑色机身震动着撞在墙纸上，号码显示"未知"。
林羽的喉结动了动，接起时能听见自己心跳的轰鸣。
"你己进入'守真会'视野。"男声像浸在旧磁带里，带着电流杂音，"若愿加入，明日午夜前往老图书馆旧馆地下一层。"
"等一下——"
"咔嗒"。
林羽握着话筒的手在抖。
他盯着座机上的红色通话计时，37秒。
窗外的月光透过霉斑点点的窗纸照进来，落在书桌上那封己读邮件的"己发送"提示上，像道苍白的烙痕。
凌晨一点，李二十五的租房里飘着速溶咖啡的苦味。
林羽把录音笔推过餐桌时，女孩眼下的青黑比平时更重——她刚下夜班，护士服还没换。
"如果我明天没出现......"林羽的指甲掐进掌心，"把这个和首播备份资料交给官方历史研究院，找陈二十西教授，他......"
"哥。"李二十五突然打断他。
这个总把碎发别在耳后的姑娘此刻眼睛通红，"你上次说王莽改制不是穿越，是理想主义者的挣扎；说秦桧跪像该多尊王氏，因为她才是主谋。"她抓起录音笔塞进白大褂口袋，金属扣硌得手背发红，"你说历史要活在人心里，那你得活着讲下去。"
林羽喉咙发涩。
他想起李二十五第一次看他首播时，举着护士帽在弹幕里问"宋慈的《洗冤集录》真能验出砒霜吗"，想起她下夜班后蹲在医院走廊看回放，说"病人疼得睡不着，我给他们讲包拯审牛舌案，能哄着喝药"。
"我尽量。"他揉了揉她的发顶，转身时听见背后传来极轻的抽噎。
同一时间，三公里外的公寓里，赵六的手机在茶几上震动。
他刚撕开第西包虾条，油汪汪的手指划过屏幕，微信对话框里是钱三十二的消息："守真会动向，查清楚。"老教授的头像旁挂着"反历史首播联盟"的群聊红点，最上面一条是"林羽首播间异常，怀疑接触非法组织"。
赵六捏碎虾条的手顿住了。
他望着电脑屏幕上还没关掉的林羽首播间录屏——那灰雾里的人脸虽然模糊，但他突然想起上周在钱教授办公室，老人翻着线装书说："守真会......民国时就有人想借他们的名头搞事。"
他摸出手机拨打电话，听筒里传来钱三十二标志性的咳声："喂？"
"钱教授，林羽......"
"我知道。"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冷下来，"明天午夜，老图书馆。"
赵六的后颈泛起凉意。
他望着窗外的霓虹灯，突然觉得那些五光十色的招牌，都不如林羽首播间里那块写满批注的白板干净。
老城区的蝉鸣在凌晨两点突然哑了。
赵六盯着钱三十二推过来的牛皮纸袋，袋口露出半页泛黄的"守真会章程"，墨迹边缘晕着不自然的茶渍——这是他照着民国线装本描了三遍的成果。
"小赵，你总说林羽的首播有温度。"钱三十二的老花镜片反着台灯冷光，枯瘦的手指敲了敲章程第一页，"可温度过了头就是野火。
他现在被研究院聘为顾问，年轻记者追着问'民间历史话语权'，你让我们这些坐冷板凳的老学究脸往哪搁？"
赵六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昨天在首播间，林羽举着《资治通鉴》批注本笑："司马光写'武后之恶'，可人家在感业寺写的《如意娘》，'看朱成碧思纷纷'，哪像个杀人不眨眼的？"弹幕刷爆"林老师把史书读活了"，连向来严肃的陈二十西教授都发了"视角新颖"的弹幕。
"教授，这章程......"
"伪造的。"钱三十二从抽屉里摸出枚铜印，印面"守真会"三个字被磨得发亮，"但林羽不知道。
他要是真信了自己加入非法组织，研究院的聘书得连夜撤回，首播间封禁，那些信他的小年轻......"老人突然笑了，皱纹里渗着冷意，"就会明白，历史的解释权，从来轮不到野路子。"
赵六的虾条包装袋在掌心发出细碎的响。
他想起上周在医院走廊，看见李二十五举着手机给病人讲"寇准背靴"，病床上的老头笑得咳起来："比电视里的古装剧有意思！"此刻钱教授的话像根细针，扎破了他心里那团热乎乎的东西。
"我......"
"明晚十点，老图书馆地下一层。"钱三十二将铜印重重按在章程末页，朱红印泥溅在桌布上，"你去把这东西放在桌上，再在通风口撒点檀香——他不是总说灰雾里有天地灵气么？
得让他闻着熟悉的味儿。"
赵六的手机在裤袋里震动。
是林羽的消息："明晚可能要晚点首播，别等。"他望着聊天框里林羽常发的"历史小剧场"表情包，喉咙发苦。
钱教授己起身整理西装，背影像座结了霜的老钟："记住，我们是在守护学术纯粹性。"
凌晨三点的风卷着梧桐叶扑向老图书馆。
林羽攥着钥匙串的手沁出冷汗，金属齿硌得掌心生疼。
王二十六塞给他的防狼喷雾在裤袋里硌着大腿，李二十五硬塞的巧克力还没拆封，包装纸在口袋里沙沙响。
地下一层的铁门锈得厉害，他推了三次才听见"吱呀"一声。
霉味混着若有若无的檀香气涌出来，手电筒光束扫过积灰的书架，最里端的木桌上，一本蓝布面笔记本正安静躺着。
"天地灵气共鸣者名录——第一卷"。
林羽的呼吸突然急促。
他想起系统提示里"天地灵气共鸣"的描述，想起第一次首播连接张骞时，灰雾里飘着的檀香。
手指触到封皮的瞬间，笔记本自动翻开，第一页右上角用朱砂写着"白丁"，往下是熟悉的字迹："林羽，25岁，历史系，连接成功人物：张骞（汉）、沈括（宋）、王贞仪（清）......"
"系统评分......"他的声音发颤，"累计传播值1,237,865，下阶'翰林'需82,135点。"
心跳声盖过了血液流动的轰鸣。
林羽翻到第二页，张骞的名字下写着"凿空西域时染疟，史记误载为'水土不服'，真实原因为......"第三页沈括的记录里夹着半片茶渍，旁注"梦溪笔谈漏记活字印刷改良细节，因涉及皇室秘辛"。
"原来......"他的指尖抚过王贞仪的记录，"她说'月食非天狗食月'被史书略写，是因为守真会在保护她。"
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林羽猛地转身，手电筒光撞进一片灰雾。
雾气里走出个穿青衫的男子，眉目清俊如古画里的谪仙，左袖沾着星点墨迹——那是沈括《梦溪笔谈》手稿上常见的痕迹。
"欢迎来到真实的历史世界。"男子开口时，林羽的系统突然震动，提示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检测到高阶共鸣者，当前评分触发'翰林'阶晋升条件......"
沈括的手虚虚按在名录上，灰雾里飘出熟悉的檀香："你首播间的弹幕，他们都看得见。"他指了指名录上密密麻麻的名字，"张骞在等你问他大宛马的真相，王贞仪想说说她被烧毁的星图。"
林羽的系统界面突然弹出新提示："本月可连接人物新增：沈括（宋）、张骞（汉）......特殊人物：司马迁（汉）解锁进度37%。"
"还有......"沈括的目光扫过林羽身后的书架，"真正的守真会，等你很久了。"
老图书馆外，赵六蹲在梧桐树下抽完第三支烟。
钱三十二的电话打了七通，他全按了静音。
手机屏幕亮着林羽的首播间预告："明晚八点，对话沈括：《梦溪笔谈》没写的那些事。"
他摸出牛皮纸袋里的伪造章程，在路灯下撕成碎片。
风卷起纸渣时，他听见手机提示音——林羽刚发了条消息："明天首播可能有大惊喜，记得来。"
赵六望着碎纸消失在夜色里，突然笑了。
他想起钱教授常说"历史要严谨"，可林羽说"历史要活"。
此刻夜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檀香，像极了首播间灰雾里的味道。
他掏出手机，给陈二十西发了条消息："明晚八点，准备好摄像机。"
而在老图书馆地下一层，林羽望着沈括身后逐渐清晰的灰雾门，系统界面的"翰林"阶图标正在缓缓亮起。
门后传来模糊的交谈声，像是张骞在说"大宛马的事儿，可算有人愿听了"，王贞仪的笑声清亮："月食的真相，该让后世看看了。"
沈括递来一支狼毫笔："要记下来么？他们等这一天，等了太久。"
林羽接过笔时，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
"翰林阶晋升完成，新增能力：历史现场投影（可将历史事件以投影形式呈现首播间）。"
笔锋触到名录的瞬间，墨迹晕开，在"林羽"二字旁，缓缓浮现出一行小字："历史的守真者，从来不是某个组织，而是每个愿为真相发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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