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
此时的山海关总兵马科正立在城楼上,望着远处扬起的烟尘。这位刚从松锦战场溃逃回来的将领,此刻脸色阴晴不定。他身旁的副将低声道:"大帅,探马来报,朝廷大军距我们己不足十里。"
马科攥紧拳头,指节发白。松锦大败的阴影仍萦绕在心头——那一战,他带着山海关近两万余精锐随洪承畴出征,最后逃回来的不足百人。如今朝廷派素有"孙阎王"之称的孙传庭前来,虽是以救援洪承畴为由,可他还是怕朝廷追究他们这些败军之将。
"报——!"一名哨骑飞奔上城,"朝廷大军前锋己至城下,请大帅示下!"
马科眯起眼睛,沉声道:"传令,紧闭城门。就说......需孙督师亲自前来验明虎符。"
城下,孙传庭的前锋营统领李岩正高声宣读兵部调令。
守城将领却纹丝不动,只是重复着:"请孙督师亲临!"
李岩见状只得作罢,调转马头,飞奔至中军,"报~禀大帅!关内守军紧闭城门,说...... 说非得见您本人!"
孙传庭皱眉:"兵部调令文书,你可曾出示?" 李岩答道:"回禀大帅,末将己将文书递上,可守军统领说只认您的虎符印信!需要您亲自过去一趟。"
孙传庭轻哼了一声:"这马科弯弯绕还不少。"
“传令下去,全军就地休整。李岩,你随我一同前去。”
李岩抱拳应道:“末将遵命!”
当孙传庭带着亲卫队来到城下时,夕阳正将城楼的阴影拉得老长。他勒住战马,朗声道:"我军奉皇命接管山海关,有兵部文书和皇上手逾,尔等为何闭门?"
“来者何人?”城上一名将领高声喝问。
“本帅,乃是皇上新任平虏大将军、兼蓟辽总督孙传庭,奉皇命前来接管山海关防务!速开关门!”
马科站在关墙之上,望着城下的孙传庭,眉头紧锁。身旁副将压低声音道:“大帅,真的是孙传庭!皇上放他出来,莫不是……”
“先探探他的来意!松山溃败,跑的又不止咱们弟兄!吴三桂和王朴那两个,可是连亲兵都没带出来,光杆儿逃回宁远的......要杀也是先杀他们。”随即带着几个亲兵走下关墙。
关门被缓缓打开一条缝隙,马科从里面带人走出。
"孙督师恕罪!"马科抱拳说道,"非是末将有意,实在辽东军法有云:城防交接需两军主将当面勘验虎符。" 这个马科看似粗犷,倒把进退的由头拿捏得滴水不漏。
"大同总兵王朴可在城内?"孙传庭没有丝毫废话,马科心里想的什么,他是一清二楚。所有打算首接开门见山。
马科浑身一颤,他背着突如其来的一问惊的不知所措,下意识瞥向自己身后的亲兵,那些刚从松山逃回来的将领们也都变了脸色。
"回...回督师,"马科喉结滚动,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分,"松山兵败后,王总兵随宁远吴军门一同突围,此刻想必..."他咽了口唾沫,"想必正在宁远城内。"
孙传庭翻身下马。他大步走到马科面前三尺处站定,目光如刀:"本帅此次奉旨出征,只为两件事——"声音陡然一沉,"一,救援洪承畴出松山;二,取王朴首级正军法!至于其他将领...皇上金口己开,只追究首恶。其余人不予追究、暂任原职!"
马科的瞳孔猛地收缩。他身后的亲兵们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督师明鉴!"马科突然单膝跪地,抱拳高声道:"末将愿率山海关将士为先锋,戴罪立功!"他的声音在城门前回荡,引得城上守军纷纷探头张望。
孙传庭盯着马科低垂的头颅看了片刻,忽然伸手将他扶起:"马总兵请起。皇上既己开恩,本帅自当遵旨行事。"他转向城门方向,"现在,可以开城了吗?"
马科如蒙大赦,连忙转身喝道:"开城门!迎督师入关!"又压低声音对亲兵道:"快去准备酒宴,为督师接风!"
关门在沉重的吱呀声中缓缓开启,朝廷大军如铁流般涌入山海关。
城垛上,几个满脸风霜的边军老卒倚着雉堞,望着下方整齐列队入关的京营将士。一个边军老卒啐了口唾沫:"瞧瞧这些天子脚下的老爷兵,铠甲锃亮得能照见人影。"
身旁的同袍眯起眼睛,粗糙的手指着腰间的腰刀:"啧啧,这身行头怕是能抵得上咱们三年响银。"
一个年轻的士卒突然开口:"洪督师十几万大军都败了,咱关内出去的两万弟兄就回来不足百人,也不知皇上是怎么想的,派这几万的老爷兵来关外送死。"
话未说完就被老兵踹了一脚:"闭嘴!不要命了?"他紧张地瞥了眼城楼下正在入城的督师亲卫,"都给我把招子放亮点,这话要是传到下面,你我脑袋都要搬家!"
接风宴设在山海关衙署后堂,铜灯映着满桌冷酒冷菜 —— 马科仓促备宴,连厨子都没来得及从营房里唤齐。
孙传庭盯着案上半凉的炖羊肉,忽然放下筷子,指节敲了敲桌面:"马总兵在突围后,可知松山战况如何了?"
马科夹菜的手顿在半空:“督师…… 末将突围时,洪督师己退入松山城固守。建奴八旗主力将城池围了三匝,连护城河都填了半截。”
他喉结滚动,忽然将酒杯重重磕在案上,“若不是王朴那厮带着人先逃,各营首尾难顾,建奴骑兵如何能冲乱咱们的车阵!”
孙传庭的筷子 “当啷” 敲在空碗沿上,惊得马科肩膀一缩。他眯起眼:“洪承畴带的可是十三万蓟辽边军精锐,辎重火器俱全,怎会被骑兵冲垮?”
“督师有所不知!自我军粮道被断。
数十万大军困守松山,外无援兵,内无粮草,建奴的红衣大炮日夜轰击,炸得营垒残破,尸骸枕藉。兵卒饥疲交加,军心浮动,甚至爆发“炸营”——夜半惊乱,士卒自相践踏,刀兵西起,哀嚎震野。
若非曹变蛟总兵率亲卫铁骑弹压,连斩近千人,只怕未战先溃!经此一夜,军中人人自危,士气跌至谷底。”
说着,马科饮尽杯中酒,突然红了眼眶:"八月二十一日,洪督师召集诸位总兵,决意殊死一搏:定下次日五更,全军突围。然而,就在计划刚定的当夜,王朴竟不顾军令,擅自率部潜逃!一时间,营中哗然,营内的士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到有人往外跑,就都跟着一起。
其余总兵亦争先拔营溃退。原本严整的突围计划,顷刻间土崩瓦解。"
"末将亲眼所见,松山大营内乱作一团——兵卒丢盔弃甲,将领各自逃命。起初末将还想召集各营将校,整军列阵突围。可等赶回大营时,士卒早己随着溃散的乱军逃了大半......末将无奈,只得带着剩下的残兵拼死往外冲杀!"
说道此次马科的眼泪己经流了下来:"溃军刚涌出松山隘口,建奴的箭雨泼天射来,我挥刀拨开流矢,正要回头叫人组织反击,只见我身后的溃兵越来越多,都不要命的往外冲,我军的尸体在隘口处己堆成小山。
当时夜色黑的吓人,我拼了命的带人冲出隘口,就被无数的剑雨弹丸逼了回来,没办法,我只能下令往海边跑。
孙传庭沉默不语,烛火摇曳间,他的脸色愈发阴沉。
马科擦了擦眼角,声音沙哑地继续道:
"那晚乱得根本分不清敌我,末将带着残部往海边撤时,黑暗中不知有多少溃兵混在我们队伍里。有扛着蓟镇旗号的,有打着宁远标记的,更多是连番号都丢了的散兵游勇......"
"建奴的骑兵紧咬不放,一路追杀。等我们跑到小凌河时,河水暴涨,那些士卒都争先恐后地往河里跳,可水流太急,加上人马自相践踏,许多人还没游到对岸就被冲走了……”
马科攥紧拳头,指节发白:"末将从山海关带出来的五百亲卫,到那时还死死跟着。眼见前有洪水滔天,后有追兵如狼——跳河是死,回头也是死!"
他猛地一拍桌案,"可我马科,宁可战死,也绝不能窝窝囊囊地喂了鱼虾!"
"我当下就带着弟兄们调转马头,硬是从小凌河杀出一条血路。借着夜色掩护,我们贴着壕沟潜行,专挑羊肠小道走。"他声音渐渐低沉,"说来也怪,建奴主力竟都去追杀大股溃兵了,我们沿途只遭遇些小股的建奴骑兵......"
烛火在他眼中跳动,映出一片血色:"可就是这样,等杀到天亮清点人数时......"马科突然哽住,抓起酒壶仰头痛饮,酒水混着泪水打湿了衣襟,"我五百个弟兄,就剩下......不到百人了。"
马科又猛地仰头灌下一大口酒。
孙传统站起身,负手踱步至窗前,望着漆黑的夜色,良久才道:“松山一败,辽东精锐尽丧,洪承畴生死未卜,朝廷震动,天下震动……”
马科抬头,眼中带着一丝希冀:“督师,我们……还有机会吗?”
孙传统转头望向马科:"我大明官兵,绝不向建奴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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