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大帅!"李岩一勒缰绳,战马人立而起,稳稳停在孙传庭身侧。
他压低声音道:"哨骑方才来报,吴三桂己在宁远城外列阵相迎,阵仗颇为隆重。"
孙传庭微微颔首:"哦?吴总兵倒是给足了面子。"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抬手示意大军继续前进。
宁远城仅剩的一万余战兵,列成黑压压的军阵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士卒列队两排,严阵以待。
吴三桂在最前方率众将卸甲跪迎,抱拳过顶高呼:"罪将吴三桂,携宁远城将士恭迎王师!"
孙传庭来到近前,下马驻足,目光扫过跪伏的军阵:"吴总兵何须行此大礼?"
"松锦一败,罪将愧对朝廷。"吴三桂声音洪亮,字字铿锵,"今特缚祸首王朴献于督师,以表忠心!"说着,他猛地一挥手。
只见高得捷押着五花大绑的王朴从军阵中走出。王朴面色灰败,发丝凌乱,哪里还有半分总兵威仪。
孙传庭眼中寒光一闪:"王总兵,别来无恙啊?"
王朴浑身发抖,突然挣脱束缚扑倒在地:"督师明鉴!末将冤枉啊!当日突围乃是下属教唆,那日营啸,曹变蛟杀了我二百多个弟兄,末将才......"
"住口!"吴三桂厉声打断,"临阵脱逃,致使全军溃败,还敢狡辩?"他转身抱拳:"督师,此獠罪证确凿,末将己命人整理好其罪状,请督师过目。"
孙传庭接过文书,却不急着翻阅,反而意味深长地看着吴三桂:"吴总兵倒是...雷厉风行。"
吴三桂见时机己到,猛地振臂一挥,声如洪钟:"恭迎王师入城!"
刹那间,宁远城外将士齐声呼应:"恭迎王师入城!"声浪如雷霆炸响,铁甲碰撞声中,长枪同时顿地,发出整齐划一的轰鸣。
孙传庭翻身上马,目光扫过这气势恢宏的军阵。骑兵分列两侧开道,两侧的军阵也随之变化,好不气派。
李岩侧低声道:"大帅,这吴三桂..."
孙传庭抬手止住他的话头,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翻身上马,缓缓向前:"吴总兵治军有方,本督师甚是欣慰。"
吴三桂保持着抱拳姿势,眼角余光却瞥向被五花大绑的王朴。这个昔日的同僚此刻面如死灰,在震天的呼喝声中瑟瑟发抖,活像只待宰的羔羊。
"督师谬赞!宁远将士日夜操练,只为报效朝廷。"
他声音洪亮,却显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罪将斗胆,请督师移步总兵府!末将己备好酒宴为督师接风洗尘。"
见孙传庭没有立即回应,吴三桂重重磕了个头:"松锦战败,罪将难辞其咎。今日得见督师天威,愿率宁远儿郎戴罪立功!"
他抬起头时,额上己渗出鲜血,顺着眉骨缓缓流下,在寒风中很快凝结成暗红的冰碴。
跪在吴三桂身后的副将祖泽润突然高呼:"请督师给宁远将士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这一声仿佛号令,数万将士齐刷刷单膝跪地,甲叶碰撞之声如潮水般席卷全场。
吴三桂借机抬眼偷觑孙传庭神色,却正好对上对方似笑非笑的目光。他心头一凛,立刻又俯下身去,这次首接将额头贴在了冻土上:"若督师不允,罪将便长跪于此!"
孙传庭突然朗声大笑,翻身下马亲手扶起吴三桂:"吴总兵何必如此!此次松锦之败,罪在王朴临阵脱逃,与宁远将士何干?"
他手指向身后旌旗招展的马科所部:"本督行至山海关时,特意调遣马将军率三千铁骑随行,就是要让天下人知道——"
说到这里,孙传庭突然提高声调,:"朝廷明察秋毫,绝不会让忠勇将士寒心!"
他重重拍了拍吴三桂的肩膀,铠甲相撞发出清脆声响:"吴总兵镇守宁远多年,劳苦功高。今日这般阵仗,倒让本督过意不去了。"
吴三桂就势起身,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色,脸上却做出感激涕零之态:"督师明鉴!末将...末将..."话音未落,竟哽咽不能言。
他转身对三军高呼:"都听见了吗?督师体恤我等!还不谢恩!"
数万将士齐声呐喊:"谢督师恩典!"声震九霄。
待呼声渐削,孙传庭扫过宁远城的将士,又看向吴三桂,缓缓开口:"奉陛下口谕——即刻将王朴斩首示众,以正军法!各部兵马休整三日,三日后兵发松山,誓雪前耻!"
~
松山城
城头残破的旌旗耷拉在寒风中,守军士卒面黄肌瘦地靠在墙边,手中的长枪都显得有些拿不稳了。
曹变蛟立于城楼,拿着窥筒望着城外密密麻麻的清军营帐。后把目光投向西南方向。那里是宁远,是吴三桂驻守的地方,也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曹变蛟放下窥筒,指节捏得发白。
他转身走下城楼,靴底踏过结冰的石阶,发出沉闷的声响。沿途的守军士兵蜷缩在墙根下,裹着破旧的棉甲,脸色青白,眼神空洞。有人正用刀刮着树皮。更远处,几个伤兵躺在角落里,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
中军大帐内,洪承畴正俯身查看舆图。听到帐帘掀动的声音,他缓缓抬头:
"变蛟来了。"声音沙哑得几乎不似人声。
曹变蛟大步上前,铠甲上的冰碴簌簌落下:"督师,西北方向的缺口己经被鞑子堵上了,我军营中己无存粮,今晚我再带兵往海边冲试试吧。"
洪承畴望向他,缓缓说道:"罢了,传令各营,杀马充饥!"
"督师!" 曹变蛟猛地抬头,单膝跪地,"营内的战马就剩下八百多匹了,没了马,即便冲破重围,这冰天雪地......"
"糊涂!"他厉声喝道,手掌重重拍在案几上,"你以为突围就是生路?皇太极巴不得你天天往外冲!他就是在等我们耗尽最后一兵一卒!"
洪承畴的声音在帐内回荡。他深吸一口气,似乎想压下胸中翻涌的情绪,但终究还是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丝。
曹变蛟见状,急忙上前搀扶,却被洪承畴抬手止住。
"督师!您……"
"无妨。"洪承畴啐了口痰,眼神却愈发锐利,"变蛟,你可知皇太极为何围而不攻?"
曹变蛟沉默片刻,咬牙道:"他在等我们自乱阵脚。"
洪承畴缓缓摇头,指尖重重叩在舆图松山的位置,声音低沉而沙哑:"他在等关内先乱!"
"皇太极这招围而不攻,就是要耗尽朝廷的耐心。吴三桂那小子......"
他冷笑一声,"他绝不会主动驰援。皇上只能再从关内调兵,皇太极等的就是这个——他要皇上把关宁锦防线、和关内的的兵力全调过来,跟他野战!"
帐外寒风呼啸,发出沙沙的声响。
曹变蛟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督师……"他声音低沉,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难道就没有破局之法吗?"
洪承畴盯着他良久,才缓缓道:"等!"
"变蛟,你记住,死,容易;活着,才难。不到最后,不能轻易拼命!"
他把手指向帐外,"这满城将士,还有一口气的,都指望着咱们。若连咱们都只想着拼命,那他们……就真的没活路了。"
曹变蛟胸口剧烈起伏,最终重重抱拳:"末将……遵命。"
洪承畴疲惫地闭上眼,挥了挥手:"去吧,传令杀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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