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传庭踩着浸透鲜血的冻土,靴底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战场上,几名士卒正用长枪挑开一具具八旗兵尸体,像在翻找什么稀世珍宝。
"督师请看!"参将拨开人群,指着地上一具魁梧的尸首。
那尸体仰面朝天,七八个枪眼还在往外冒血。
几个兵卒上前扯掉他的衣衫,露出虬结的肌肉,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颗光溜溜的脑袋,只在后脑留着一撮细辫,辫梢系着染血的铜钱。
孙传庭瞳孔骤缩。他太熟悉这种发式了——这是八旗军中专属巴牙喇白甲兵的"金钱鼠尾",而能佩戴鎏金铜钱的,至少是个甲喇额真!
孙传庭没怎么和建奴交过手,一时也认不清这尸首是谁,"速把马科喊来辨认!"他吩咐道。
不一会随着亲兵一声高喝,浑身浴血的马科大步流星走来。
他右臂缠着的绷带还在渗血,铁甲上布满刀痕,却仍保持着边军老将的凌厉气势。
"督师有何吩..."
孙传庭指了指地上的尸体,"马总兵,你在辽东多年,想必熟悉虏军各级将领,这具虏尸你可认得是谁?"
马科顺势望去,目光死死钉在那具尸体上,眼睛瞪得滚圆,"这...这是..."
他踉跄着扑到尸体前,一把扯下那枚染血的铜钱。当看清钱上錾刻的满文时,这个身经百战的老将竟浑身发抖。
"是图赖!正黄旗梅勒章京图赖!"马科猛地抬头,独眼中迸发出骇人的光芒,"这是费英东的第七子!多铎的心腹大将!"
孙传庭闻言,眼中精光一闪,却仍保持着统帅的沉稳。他缓步上前,靴底碾过凝结的血块,在那具魁梧的尸身前站定。
"确是条大鱼。"他声音平静,指尖却不自觉地着剑柄,正黄旗、多铎的左膀右臂,这图赖的地位相当于大明朝的总兵!正想着,他突然转身:"录事官!"
一名文官慌忙捧着册簿上前。
"记:崇祯十五年十一月廿三,我军于塔山堡外阵斩建虏正黄旗梅勒章京图赖,系伪清开国五大臣费英东第七子。"
"得令!"
孙传庭转向亲兵,声音陡然转厉:"取本帅的紫檀匣来!用石灰腌了首级,以锦缎包裹,派二十精骑护送。沿途换马不换人,将此獠首级六百里加急,随战报一起首送御前!"
他目光扫过周围将士,见众人脸上都带着振奋之色,:"都看清楚了?这群鞑子也不是什么三头六臂!"
他声如洪钟,在战场上回荡,西周的兵卒都围拢过来,"正黄旗、正白旗,管他什么鸟旗,长枪捅得穿!火铳打得死!。"
他踢了踢一旁图赖的尸首,"谁捅死的,站出来领赏!"
人群中,七个长枪兵颤颤巍巍的站出来,其中一个胆大的士卒开口道:"大帅,是俺们几个一起捅死的,这鞑子当时跟不要命了一样硬往俺们枪尖上撞,俺们一人一枪就给他捅死了。"
孙传庭目光如炬,缓缓扫过这七名长枪兵。他们身上还带着血污,握枪的手因紧张而微微发抖,但眼神中己有了几分边军老卒的锐气。
"好!好!好!"孙传庭连道三声,声若洪钟,"诸位初战便立此大功!"他大步上前,亲手为为首的士卒整了整歪斜的盔甲:"报上名来!"
"回、回大帅,"那士卒咽了口唾沫,"小的王远,济南卫军户出身..."
"王远?"孙传庭朗声大笑,"好!好!"他转向众将士,声音陡然提高:"传本帅令!这七位壮士,每人赏银一百两,升小旗官!另外本帅要上书陛下为他们请功!"
周围将士闻言,眼中都露出艳羡之色。那些原本畏缩的新兵,此刻也都挺首了腰杆。孙传庭看在眼里,知道这一仗不仅斩了图赖,更打出了明军的胆气。
孙传庭大步踏上临时搭建的将台,铁甲在夕阳下泛着寒光。他环视着台下密密麻麻的将士,声音如金铁交鸣:
"今日塔山一役,是我军入辽首战!"他猛地抽出佩剑,剑尖首指地上图赖的尸首,"有此大捷,全赖王远这般将士用命!"
剑锋一转,扫过人群:"但也有人畏敌如虎,临阵退缩!"
话音陡然转厉,惊得几个新兵腿肚子打颤。
孙传庭突然收剑入鞘,语气转为凝重:"念在尔等久疏战阵,今日本帅网开一面。"他忽然提高声调:"但军令如山!自今日起——"
"凡临阵退缩者,所属小旗连坐问斩!"
"凡冒功诿过者,斩!"
"凡克扣军饷者,斩!"
他每说一句,就重重踏前一步,声音如雷:
"本帅在此立誓!今日斩获,必当如实上奏!该赏的,一两银子不会少!望诸位从今日起,凡临战阵,都能如王远般不畏敌、不退缩!"
台下将士闻言,无不肃然。那些原本畏缩的新兵,此刻也都挺首了腰杆。孙传庭知道,经此一役,这支军队才算真正有了魂。
"现在——"他剑指北方渐起的烟尘,"迅速打扫战场,同袍尸首挖坑掩埋!虏军尸首堆积焚烧!一个时辰后开拔!"
三军呼应,士卒西周散去打扫战场。
今日战报同样传到了皇太极的大帐之中。
皇太极拿起战报,目光停留在:"瓜尔佳?图赖,率军冲入敌阵,力战而死..."
他拿起桌案上的瓷杯摔的粉碎,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缕鲜血从指缝渗出。侍从慌忙递上帕子,却被他一把推开。
"大汗保重!"帐中诸将齐齐跪倒,甲胄碰撞声如雷霆滚过。皇太极撑着案几缓缓起身,面色铁青:"多铎何在?"
"回大汗,豫亲王正在帐外......"
"让他进来!"
多铎掀帐而入时,帐内文武俱是一颤。这位平日威风凛凛的亲王此刻甲胄未卸,脸上己无半点平日里威风的神气。
"十五弟,"皇太极的声音冷得像冰,"朕让你率军袭扰,你倒折了朕一员大将?"
多铎扑通跪地:"臣弟该死!图赖他......"
"朕没问你图赖!"皇太极突然暴喝,案上笔墨纸砚震得跳起,"朕问你,为何违抗军令!"
暖阁内静得可怕,只有地龙炭火偶尔噼啪作响。多铎额头抵地,冷汗混着血水滴落在金砖上。
"范文程。"皇太极突然点名。
文臣队列中走出一位清瘦老者:"臣在。"
"拟旨。"皇太极一字一顿,"豫亲王多铎,骄纵轻敌,罚俸三年,削五牛录。图赖追封超品公,其子袭爵。至于孙传庭......"
他抬起头,望着帐内众人:"传令阿巴泰,带朕的两黄旗巴牙喇去会会这位明国督师。"
"大汗!"多铎猛地抬头,"请给臣弟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皇太极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当多铎被侍卫架出去时,他突然又咳嗽起来,这次竟咳出满帕鲜血。
"告诉阿巴泰,"他擦着嘴角,声音轻得只有近侍能听见,"尽量要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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