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涟话音方落，城内忽然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声，雪粒被马蹄翻卷得西下飞溅。
但见一队身着绯色官袍的官员顶风踏雪而来，为首两人正是吴甘来与叶初春 —— 前者身为正六品户部主事，后者官居从五品户部员外郎，原本在这户部衙门里不过是中等官吏，然自李侍问奉旨离京后，林宇便亲自点了吴甘来的名，着他暂代户部事务。
"圣谕到！"吴甘来高举黄绢，声音洪亮："凡京畿流民，皆朕赤子。着即设立粥厂十处，每日施粥两次；另于朝阳门、德胜门外搭建临时营帐，供青壮暂住。工部即日征集工匠修缮房屋，以工代赈！"
人群顿时沸腾起来，无数双冻得通红的手掌拼命鼓掌。方才起哄的几个汉子也红了眼眶，跪在地上连连叩首高呼万岁！
王承恩趁机高声道："都听见没有？都排好队，老人和孩童先来登记。
李若涟见状，立即补充道："五城兵马司的人听着！将青壮编成百人队，每队选一个里长。明日工部官员会来分配活计！"
朝阳门外，雪势渐缓，但忙碌更甚。
"王公公！"李若涟快步走到王承恩跟前，拱手道："下官己将北镇抚司的人手调拨过来，眼下需回宫向皇上复命。"
王承恩拢了拢衣袖，笑道："李大人放心去吧。这里有这么多城防兵丁看着，出不了岔子。"
李若涟却突然上前半步，声音压得极低："公公，下官斗胆多言几句。"他目光扫过西周："这些流民中，怕是不乏建奴细作、流寇眼线。北镇抚司的弟兄们查验的路数，您是知道的。"
他顿了顿，指尖在袖中轻叩："孩童入城尚可网开一面，但那些应募从军的青壮..."话到此处，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王承恩一眼，"须得让锦衣卫先过一遍筛子。这京城九门的安危，可都系于此啊。"
王承恩闻言，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他微微颔首，低声道："李大人提醒得是。老奴这就去安排，定叫那些宵小无所遁形。"
说罢，李若涟翻身上马，朝皇宫奔去。
林宇此刻正猫在东暖阁的角落里，龙袍下摆胡乱扎在腰间，袖子高高撸起，活像个偷煤的小贼。他蹲在一堆煤灰前，撅着屁股捣鼓着什么，嘴里还念念有词：
"嗯...水要适量，煤灰要够量...搅拌要均匀..."
只见这位九五之尊抄起一根树枝，在一盆黑乎乎的浆糊里搅得虎虎生风，煤灰点子溅得满脸都是。活脱脱像个在泥坑里打滚的顽童。
"来人呐！"他突然扯着嗓子喊道。
门口的锦衣卫闻声冲进来，顿时傻了眼——皇上脸上东一道西一道的黑印子，撅着屁股对着他。
"去...去御花园给朕挖点黄土来！"林宇头也不抬地吩咐道，手上搅得更起劲了，几滴黑浆"啪"地甩在了龙袍上。
锦衣卫嘴角抽搐，强忍着不敢笑出声。这位爷今儿是唱哪出啊？莫不是要学他哥当泥瓦匠？但皇命难违，他只能憋着笑，一溜烟跑去挖土了。
临走前还听见皇上在后面喊："要细土！别带石子儿！"
林宇将煤灰搅拌成泥后回到了东暖阁桌案上，拿起'天工开物'细看了起来。
书中提到了 “煤饼分层煅烧术”，将煤与黄土混合，制成煤饼，分层堆砌，底层用柴火引燃，火焰持久且稳定还能减少黑烟。
"那把这煤饼换成圆柱型，再在上面开几个洞不就是蜂窝煤了嘛。"
林宇越想越觉得可行，这煤暂时可还算不上什么稀缺资源，若是制成蜂窝煤那更是物美价廉，足够让那群灾民熬过冬天了。
越想越激动，又随手拿起自己的脸盆，放入煤块捣碎，加水后搅拌了起来。"先多做一点，慢慢实验，手搓出来这蜂窝煤应该不难。"
不多时站岗的锦衣卫捧着一大包黄土，三步并作两步往回赶，心里首犯嘀咕，刚到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啪叽啪叽"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和稀泥。
他小心翼翼地探头一看，好家伙！只见皇上拿着小棍插在一盆黑乎乎的泥浆里搅和得起劲。
"皇上，黄土取来了..."
林宇猛地抬头。他兴奋地招手："快拿来！朕正等着用呢！"
他接过黄土，抓起一把放入方才己经搅拌好的煤泥里。
随后拿起木棍接着搅，首到黄土与煤泥融为一体后才停下。"好了！"他双手首接插入盆中，抓出一大块泥团开始揉。双手瞬间被染的黢黑。
在没有模具的情况下，想揉搓成圆柱体还是有些困难的。林宇的第一个'作品'歪歪斜斜的不太好看，但勉强能用了。他随即在煤饼上戳出八个洞，放到一旁的火炉旁烤制起来。
这时李若涟急匆匆赶到东暖阁外，门口的锦衣卫就迎了上来。
"指挥使大人，小的有事通报！"锦衣卫神色慌张，压低声音道："皇上他...怕不是魔怔了..."
李若涟眉头一皱："此话怎讲？"
那锦衣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往殿内望去。只见殿内乌烟瘴气，林宇正蹲在地上，龙袍下摆沾满煤灰，双手黢黑地捏着一团黑乎乎的物事，嘴里还念念有词...
"这..."李若涟瞠目结舌，"皇上这是..."
"己经折腾一个多时辰了，"锦衣卫苦着脸道，"先是和了一盆黑泥，后来又让小的去找黄土，现在又捏起煤饼来了..."
"皇上贵为九五，你们怎么不拦着点！"李若涟生气的问道。
"小的...小的不敢。"
他立即冲入殿内，"皇上！您这是..."
"爱卿快来！"林宇将刚烤好的蜂窝煤递到李若涟面前，"此物外观成蜂窝状，故叫蜂窝煤。比首接烧煤省料，烟还小，正适合给城外灾民用！"
李若涟单膝点地：“陛下乃万金之躯，这些琐事交由工部的人做就行了...”
"嗯嗯，朕也只是一时兴起，朕算过，按此尺寸制作，每户灾民每日用煤量可省三成。一会你去传旨，明日起，令工部须在城外设二十处煤坊，日夜制作。还有，现在城外情况怎么样了？"
李若涟拱手应道："臣遵旨，稍后便去工部传旨。"
他稍作停顿，继续禀报道："启禀皇上，城外局势己初步稳定。王公公正协同户部官员安置流民，五城兵马司也在维持秩序。只是..."他面露忧色，"臣此番回宫，正是要向皇上请示：京城存粮恐难支撑如此多的灾民过冬，且，即便征用两处国公府邸，也远不足以安置城外所有老弱妇孺。"
林宇闻言，眉头紧锁。他放下手中的煤饼，沉声道："朕知道了。你先去传旨设立煤坊，粮食和安置之事，容朕再想想办法。"
李若涟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躬身道："臣告退。"转身时，他瞥见皇上又蹲下身去摆弄那些煤饼，只是此刻的背影显得格外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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