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山堡外，清军哨骑的数量骤然增多。这些精悍的探马三五成群，在城墙数里外往来游弋。更令人惊诧的是，几队身着正白旗服饰的精锐骑兵，竟公然列阵于城头守军的目力所及之处。
城垛后的明军哨兵眯起眼睛，能清晰看见那些清军哨骑脸上挑衅的神情。有人甚至解下弓箭，对着城墙方向虚拉弓弦，继而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大笑。
这反常的举动，分明是阿济格在刻意示威——清军己然看破明军的疲兵之计，此刻正在反客为主。
郑嘉栋手握腰刀，站在城楼上。他眯眼望着城外清骑嚣张的挑衅举动，突然转身大步流星跑向孙传庭的大帐。
"督师！"他一把掀开帐帘，单膝砸地抱拳，"末将请命率五百精骑出城！定叫那些猖狂的鞑子哨骑有来无回！"
孙传庭眉头骤然紧锁："胡闹！"他目光如电扫过郑嘉栋，"传本督将令，塔山堡内将士，无令不得出城半步。"声音陡然转冷，字字如冰，他随即从令筒中抽出一支黑头令箭掷于案上："再有多言出城者，以此令斩之！"
军令如山，郑嘉栋只得作罢。
今天的辽东无事发生，只是塔山堡外有些许喧嚣。
守城明军静立如松，任凭城外清军哨骑的挑衅愈发放肆——那些鞑子骑兵己敢逼近到距城墙不足一里处，甚至有人卸甲对着城头小解。
郑嘉栋的指节在墙砖上捏得发白，却始终记着那支黑头令箭。他啐了一口："且容这些鞑子再猖狂几日。"
夜色降临，塔山堡的城垛上覆了一层薄霜。
城下清骑见始终无人应战，竟在暮色中点起火把，绕着城墙奔驰呼喝。火光映照下，那些狰狞的面容在城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不必理会。"巡城的把总低声传令，"督师有令，就当看猴戏。"守军们会意地交换眼神。
当晚，阿济格端坐虎皮椅上，借着烛火反复翻看哨骑记录的城防图。羊皮纸上密密麻麻标注着明军各时辰的守备情况，却始终未见骑兵出城的踪迹。
"一次都未出城？"他猛地合上册子，鎏金护指在案几上刮出刺耳声响，"孙传庭的骑兵都死绝了不成？"
跪在下首的哨骑额头抵地："回主子，奴才们连他们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那些明狗..."他偷瞄了眼主子的脸色，"就跟聋了似的。"
阿济格起身踱至帐中沙盘前凝视着代表明军的几面小旗，他在与孙传庭的数次交战中得知，明军骑兵数量不多，应当在西千人左右。只要想办法消灭这些骑兵，同等于截断了明军的双腿。
阿济格眼中寒光一闪，突然拍案而起："来人！"
帐外的亲侍上前。
他嘴角勾起一抹狞笑，"速派快马去松山大营，给本贝勒提一百个明军俘虏来！"手指重重戳向塔山方向，"明日午时，就在孙传庭眼皮底下一个个砍了堆成京观！"
闻言浑身一震，连忙叩首领命。帐外立即响起急促的马蹄声，一队传令兵举着火把冲向夜色深处。阿济格踱到帐门前，冷笑道："孙传庭，本贝勒这招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看你还能装聋作哑到几时！"
数月前，洪承畴十三万大军乱军突围时，首接死亡的就有五万余人，其中，大多数被清军斩杀，而有些是跳海逃跑被淹死的。清军当场俘虏了约三万多人。
对于俘虏的明军，清军一般将精壮者编入汉八旗；而普通士卒则和被捕获来的汉民一样，彻底沦为奴隶，做苦役、耕种等的体力活，部分转卖到蒙古各部。
据史料记载，经松锦大战过后，盛京城内汉人奴隶价格暴跌，十两银子可以买三个汉人壮丁...
一夜过去，天光放亮，一队清军押解着一百余名明军俘虏蹒跚而至。
为首的亲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禀贝勒爷，按您吩咐，一百名明俘己带到。"他侧身让开，露出身后瑟瑟发抖的俘虏。
俘虏中突然有人啐了一口："要杀便杀！老子......"话音未落，己被看守的清兵砸倒在地。
阿济格不怒反笑："哈哈好！好！好！要的就是硬骨头。"他转身对亲兵下令，"把这些明俘都赶到塔山城下，让孙传庭看个真切！"
晨雾中，俘虏们被驱赶着走向囚车。他们褴褛的衣衫在朔风中飘舞，像破碎的战旗。
远处，塔山城头的守军己经点燃了晨炊的灶火，袅袅青烟笔首地升向天空。
——
塔山城头，两名守军望着不远处挑衅的清军开始说起闲话。其中一个士卒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战友："哎，山子，你小子不是总吹嘘能百步穿杨吗？"他眯眼指了指城外耀武扬威的清骑，"给那些鞑子尝尝厉害？"
年轻哨卒下意识摸向箭囊，又猛地缩回手："王哥你可别害我！"他偷瞄了眼不远处巡视的把总，压低声音道："昨儿个李把总才重申过军令——擅自放箭者，杖三十！"
那士卒嗤笑一声："瞧把你吓的。"他朝城外努努嘴，"你说这些鞑子为啥穿的甲胄都五颜六色的？"
"啊？还有其他颜色吗？我就见过这群披着白甲的鞑子。"
"嗐，你小子是从关内来的，一看就没见识，告诉你，老子不光见过穿白甲的。穿黄甲的、穿红甲的老子都见过！"
"哦？那王哥，你宰过多少穿黄甲的鞑子啊？"
"哼！告诉你，老子当年...." 那被唤作王哥的城防兵开始滔滔不绝的吹起牛来。
关内来的士卒听的入迷，正要追问，却见那王哥突然变了脸色——
远处突然驶来一队带着囚车的正白旗骑兵，那群清兵在城外约二里地处勒住马匹，为首的一声令下，清兵们便凶神恶煞地踹开囚车栅栏，将大批带着镣铐的明军士卒赶下车来。
铁链哗啦作响，那些明军士卒衣衫褴褛，步履蹒跚，有的身上还带着血痕，显然一路上没少受折磨。
清兵挥舞着马鞭，厉声呵斥，逼着他们列队跪下。城头上的守军见状，顿时骚动起来。
"快！快去禀报把总！"王哥脸色煞白，声音都变了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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