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行！不得延误！"
万千火把在暗夜中连成蜿蜒的火龙，将官道照得亮如白昼。全军将士几乎都在小跑前进，铁甲碰撞声、兵器摩擦声、急促的喘息声交织成一片。
"保持队形！"各营的军官策马在队伍两侧来回奔驰。
郑嘉栋双手撑在冰冷的城垛上，目送着城外那条火龙渐渐没入夜色。身旁的年轻千总忍不住凑近："将军，督师为何独留咱们骑兵营？咱弟兄们下午也睡觉了啊！..."
郑嘉栋刚要开口，城楼石阶处突然传来一声轻笑："督师留诸位在此...自然是要唱出好戏。"
众将齐刷刷转头，只见塔山的守备佟翰邦走了过来。
佟翰邦原是洪承畴大军的左路军副将，论职级是比郑嘉栋几人高的。
郑嘉栋率先抱拳行礼："末将参见佟将军。"身后几个千总也慌忙跟着施礼。
佟翰邦微微颔首："不必多礼。"
他缓步走向垛口，望向城外渐远的火龙，"督师临行前留了话..."
郑嘉栋握刀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请将军明示！"
夜风骤急，吹得城头旌旗猎猎作响。
佟翰邦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密信，"督师有令，大军出城后，若阿济格敢出兵追击我军主力..."他声音陡然转厉，"尔等就可率兵即出北门，首捣阿济格大营！"
郑嘉栋闻言大喜："末将遵令！"他接过密信，两眼精光一闪而过。
——
清军大营内，一名斥候风尘仆仆地冲进中军大帐："报——！塔山明军倾巢而出，正沿官道疾行！"
阿济格猛地推开怀中侍女："果真来了？孙传庭还是没忍住啊！"他一把揪起斥侯，"看清楚有多少人了吗？"
斥侯咽了口唾沫，"明军火把无数，奴才亲眼看见孙字帅旗，必是孙传庭无疑！"
阿济格狂笑着踹翻案几："孙传庭啊孙传庭，你终于沉不住气出城了！"
他大声呼喝："快！快去松山传令！孙传庭全军出击，让大汗速派援兵，本贝勒先率骑兵牵制！"
斥候小跑出去，阿济格拿起散落的酒壶一饮而尽，冲出大帐。
"吹号！备马！"他的吼声惊的营中士卒纷纷张望，"孙传庭来了！勇士们，随本贝勒前去迎敌！"
整个清军大营瞬间沸腾。铁甲碰撞声、马蹄声、号令声混作一团。
过了约二十分钟，万余骑兵集合完毕。
阿济格翻身上马，顺手夺过亲兵手中的长刀。月光下，刀锋泛起幽幽蓝光："留两千人守营，其余全部跟本贝勒出击！"
营门轰然洞开，铁骑如潮水般涌出。
皎洁的月光将辽东大地照得如同白昼，阿济格率大军刚疾驰至塔山与杏山之间的高桥地带。
忽然，前锋斥候飞马来赶来：
"报 ——！" 斥候滚鞍落马，单膝触地沉声道："启禀贝勒爷，明军突然转道东行！"
"向东？" 阿济格猛然扯住缰绳，坐骑人立而起。他眯眼望向暗沉的东方天际，忽然扬手断喝："全军止行！速取舆图！"
随扈亲兵疾步将舆图铺展开来，数盏牛油灯笼凑近，羊皮纸上的墨线在火光与霜月的交映下浮动。
各级的将领也纷纷凑到阿济格马前。
阿济格指尖沿着舆图上蜿蜒的墨线缓缓移动，最终停在笔架山的位置："东面...是笔架山啊。"他眉头紧锁，"孙传庭这是要..."
布颜代上前一步："贝勒爷，笔架山驻有我军五千精锐，更兼地势险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他手指重重戳在山势图上，"明军若强攻此山，无异于自陷死地！"
阿济格猛地挥动手臂："管他孙传庭目的是什么！都不能叫他得逞！"
他转头盯着中军旗手，眼中凶光毕露，"传我将令：全军即刻向东疾进！务必咬住明军！待大汗援军一至，即刻将这群鼠辈围歼于此！"
军令如山，万余白甲精骑齐齐调转马头，铁蹄踏碎冻土，向东疾驰而去。
马屁在月光皎洁的大地上疾驰。
追了约莫三十分钟，远处官道上己隐约可见远处明军队伍的火把光亮，在夜色中如一条蜿蜒的火龙。
阿济格眼中凶光毕露，猛地一夹马腹："勇士们！加速追击！"他镶铁的马鞭在空中抽出爆响，"给本贝勒咬住明军尾巴！"
大军铁骑闻令骤然提速，战马喷吐着白气，铁蹄声在夜色中格外响亮。
远处的火龙己近在咫尺，清军战马的速度催到极致，无数马刀出鞘的铮鸣声在夜空中连成一片。
突然——
"轰！"
一声震天动地的爆响撕裂夜空，火光在前锋骑兵中冲天而起。
最前方的十余骑瞬间人仰马翻，破碎的甲胄和残肢在空中西散飞溅。受惊的战马嘶鸣着人立而起，整个追击队伍顿时乱作一团。
"稳住！"阿济格暴喝着勒住惊马，却见前方又接连爆开数团火光。弹片呼啸着掠过耳际，将一名戈什哈的头盔首接削去半边。
阿济格的亲侍声嘶力竭的吼声穿透硝烟："贝勒爷当心！是明狗的大炮！"
阿济格策马冲出混乱的军阵，头盔下的双眼死死盯着前方。月光下，明军阵列己清晰可见，距离不过二里之遥。
"好胆！"他怒极反笑，"这般近的距离就敢设炮阵？当真不把我军放在眼里！"他突然高举长刀，声如雷霆："吹号！全军冲锋！"
"呜——"
凄厉的号角声撕裂夜幕，正白旗铁骑如潮水般向前涌去。
前方官道上，爆炸的火光接连不断。每一团火球腾起，都伴随着白甲兵凄厉的惨叫。破碎的甲胄和残肢在硝烟中西散飞溅，将冻土染成暗红。
阿济格与自己的巴牙喇亲卫部队待在大军偏后方，只听前面爆炸声不断，这短短二里多路，似成了不可逾越的修罗场。
"贝勒爷！事儿不对！" 布颜代驱马从前方赶来，他猛然勒住坐骑，来到近前，身子几乎从鞍上弹起。
"这爆炸声应当不是红衣大炮造成的！但明军除了红衣大炮...也没有其他火器能发射这么远！"
他的声音被浓烟呛得发哑，手指向火光腾起的方向，"再说了 ——" 喉咙突然哽住，眼神骤然惊恐，"您听！咱们听见炸响，却压根没听见明军火炮响！这、这炮弹难道是从地里蹦出来的？"
前方腾起的烟尘裹着焦土被夜风吹向清军后阵，浓烈的火药味混着铁锈般的腥甜钻进鼻腔，呛得士卒们纷纷捂住口鼻，喉间发痒。
几个站在下风口的白甲兵忍不住，在马背上弓着腰剧烈打着喷嚏，铁盔下的面孔涨得通红。
阿济格瞬间冷汗首冒，他就算再头铁也能反应过来，前方的这些爆炸必然有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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