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别墅的审讯室泛着冷光，雷纳德·莱斯柴尔德坐在真皮椅上，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的青铜纹章。东方昭和被带到他面前时，赤脚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竟踏出了轻快的节拍，仿佛此刻不是接受审讯，而是参加一场海滨音乐会。
“莱斯柴尔德伯爵的审讯室，”她扫过西面墙上的兽首标本，目光停在那头白化麋鹿的角上，“比我想象中有趣——至少鹿头的眼神，比您的保镖灵动多了。”
雷纳德挑眉，示意保镖退下。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空调的嗡鸣与东方昭和手腕银镯的轻响交织，形成诡异的韵律。他打开桌上的皮质文件夹，里面是她被扫描到的所有信息，包括方才在海里游泳时，被无人机捕捉到的后颈图腾动态影像。
“东方昭和，19岁，华国籍，职业栏写者‘华国大学生’。”雷纳德读出资料，忽然轻笑，“有趣，自由撰稿人会随身携带能破解激光囚笼的银簪？”
“伯爵大人，”她拖长声音，在审讯椅上坐下，双腿交叠，白衬衫下摆滑过膝盖，露出小腿上未愈合的血痕，“您的西装内袋里，还藏着能检测谎言的秘银怀表呢——我们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不是吗？”
雷纳德的手指顿在怀表上，那是古堡历代伯爵审讯时的标配，通过心跳频率判断对方是否说谎。他看着东方昭和的眼睛，紫瞳在室内灯光下呈现出深葡萄色，像藏着整片葡萄酒庄园的秘密。
“说说吧，”他往后靠，解开西装外套，露出笔挺的白衬衫，“你是怎么知道激光囚笼的破解点？那是17世纪古堡工匠的不传之秘，连现任管家都不知道。”
“答案很简单，”东方昭和晃了晃银簪，簪头刻着朵微型牡丹，“因为您的工匠祖先，在设计机关时，留了朵花的破绽——就像您系领带时，总会在左侧多绕半圈。”
雷纳德的瞳孔微缩，这个细节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下意识抬手摸向领带结，果然，左侧比右侧多出半道褶皱。东方昭和的笑容更盛，像只偷喝了奶油的猫。
“您看，”她指着他的领带，“再严谨的人，也会在习惯里藏着破绽——就像莱斯柴尔德家的古堡，再坚固的防线，也会为有趣的人敞开半扇窗。”
“有趣？”雷纳德重复这个词，忽然觉得舌尖泛起陌生的滋味。自母亲去世后，他再也没听过有人用“有趣”形容他的生活。每天的日程精确到分钟，领带必须按照天气预报选择颜色，连喝咖啡的水温都要保持在58.5℃——这样的人生，真的能被称为“有趣”吗？
“当然。”东方昭和点头，忽然用俄语背诵起他早晨的日程：“7点整在露台用早餐，黑咖啡不加糖，煎蛋只吃蛋白；8点15分查阅古堡财务报表，用红笔批注的习惯来自您的祖父；9点在花园散步，步幅始终是75厘米，因为石板路的缝隙刚好这个宽度……”
“够了。”雷纳德打断她，声音里带着不自知的慌乱。这些习惯是他维持秩序的锚点，如今被一个陌生人娓娓道来，仿佛剥去了他的西装，只剩赤裸的灵魂在冷风中颤抖。
东方昭和却不罢休，继续用意大利语说道：“您的袖扣永远成对出现，左袖是鸢尾花，右袖是齿轮，象征‘秩序与机械般的精准’——但上周二，您却戴了两只鸢尾花袖扣，因为那天早晨，您发现书房的落地窗上有只迷路的蝴蝶，为了救它，您耽误了换袖扣的时间。”
雷纳德猛地抬头，这个细节从未被任何人知晓。那天他确实救了只蓝蝶，看着它振翅飞走时，他忽然觉得，偶尔打破秩序，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事。
“您看，”东方昭和的声音忽然温柔，“再冰冷的伯爵，也有温热的瞬间——就像再坚固的古堡，也会有阳光漏进地窖的时刻。”
雷纳德沉默了，他看着眼前的女人，忽然发现她的瞳孔在情绪波动时，会浮现出牡丹花瓣的纹路。这个发现让他想起古籍中的记载：“平衡者之眼，可映世间真相。”难道，她真的是传说中的平衡者？
“为什么来这里？”他换了个问题，这次用的是华国方言，想测试她的语言极限。
“为了找一个人。”东方昭和用同一种方言回答，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叹息，“一个在时光里迷路的人。”
雷纳德的心跳漏了半拍，这个回答太模糊，却又太精准，仿佛首指他内心最深处的困惑。他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雷纳德，别让古堡的规矩，困住你的心。”此刻，眼前的女人，会不会就是母亲说的“解困之人”？
“我可以让你暂时留在古堡。”他突然开口，无视文件夹里“擅闯者必驱逐”的祖训，“但有三个条件：第一，不准靠近禁忌室；第二，每天必须接受一次血液检测；第三——”他顿了顿，“不准再用任何方式调查我的生活习惯。”
“成交。”东方昭和伸出手，掌心向上，露出淡青色的血管，“不过作为交换，伯爵大人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雷纳德看着她的手，忽然发现她的掌纹竟与古堡密室的地图纹路相似。
“教我打高尔夫球。”她笑得狡黠，“我听说，您的球技和您的领带一样精准——而我，恰好想学学怎么把球打进洞里。”
雷纳德愣住，这个要求远超他的预期。他看着东方昭和眼里跳动的火光，忽然意识到，这个女人就像一阵飓风，正在摧毁他生活中的所有“应该”与“必须”。而他，竟有些期待这场风暴的到来。
“好。”他握住她的手，触感比想象中温热，“明天上午九点，球场见。”
审讯室的门打开，东方昭和起身离开，银镯在阳光下闪了闪。雷纳德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注意到她走路时，左脚比右脚稍微用力——这个细节，让他想起母亲的医疗记录，里面提到过一种罕见的遗传性步法特征。
他回到书房，打开档案柜，取出母亲的婚前医疗记录。封面落着薄灰，他犹豫了三秒，最终还是没有拆开。有些真相，或许还不到揭晓的时候。
深夜，雷纳德站在露台上，看着蓝焰海滨的方向。月光下，东方昭和的银簪在沙滩上，像枚银色的钉子，将他的目光钉在那里。他摸向胸口的紫水晶项链，忽然发现，项链的吊坠方向，竟与东方昭和银簪的位置，形成了一条微妙的首线。
“莱斯柴尔德伯爵，”身后传来东方昭和的声音，她不知何时换上了件黑色连衣裙，“深夜站在这里，是在思考人生，还是在计算潮汐的涨落？”
“两者都有。”雷纳德转身，发现她的连衣裙领口处，牡丹图腾若隐若现，“不过现在，我更想知道，你究竟是谁。”
东方昭和走近，海风掀起她的裙摆，露出脚踝的纹身——那是朵正在凋谢的牡丹，花瓣边缘泛着银色，与她的银镯交相辉映。
“我是谁并不重要，”她轻声说，“重要的是，伯爵大人——”她忽然凑近他耳边，“您准备好，让生活不再那么‘精准’了吗？”
话音未落，一阵强风袭来，吹乱了雷纳德的领带。他看着东方昭和在风中轻笑的模样，忽然觉得，自己精心维持的秩序，正在一点点崩解。而这个过程，竟比任何精准的计划，都要来得生动有趣。
雷纳德伸手扶正领带，却故意让它保持着歪斜的角度。或许，正如东方昭和所说，再严谨的人生，也需要一点“不精准”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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