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在他嚷嚷出声的一瞬间，几个又高又壮的家丁立马拦去他们的去路。
而薛顽也在后面堵了上去。
“挑衅完我们张天师还敢跑？哼，好大的胆子！”
封细细牵着狸奴，进退为难。
她轻轻捏了捏手心里光秃秃的白骨，手骨的主人立马会意，黑色的雾气从这具尸体中一点点抽离，引到小姑娘腕子上。
“我们只是路过，并无打搅的意思。”封细细说。
薛顽毫不客气，“路过？那你怎么知道这女尸要超度？还裹得那么严实，想必是个江湖骗子。”
封细细不吭声，薛顽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恨得牙痒痒，脸上的怒气更浓。
然而对方的声音明显能听出来是个女子，他不屑于打女人。
于是他将矛头对准了另一旁，那个同样戴着兜帽的高个子。
这人一直阴沉沉的，一个字不发，肯定也不是什么好鸟。
薛顽倔脾气一上来，忽地伸出手推了那高个子一下，口中怒斥道：“跟你说话呢，耳朵聋了吗？”
“咔”地一声，骨节错位的声音。
声音不大，但在这寂静的黑夜里格外明显。
薛顽被吓了一跳，下意识退了一步，眼睁睁见着拿高个子男人的胳膊无力地垂了下来。
“喂……你没事儿吧？”薛顽的声音带着几不可查的颤音。
狸奴自然回答不了。
又是“咔哒”一声，他的脖子往旁边侧去，形成一个十分诡异的弧度。
连水里的女尸都侧卧在水面上，捧着大肚子一脸好奇地吃瓜。
张天师皱着眉，不动声色地看着。
身旁的家丁都在倒退，薛顽不死心的咬咬牙，又上前一步，轻轻推了男子一把。
“喂，你……”
嘴里才刚吐出两个字，只见那戴着兜帽的男子身形一晃，原本就歪着的脑袋“咚”地一声掉在了地上，咕噜咕噜滚了好远。
剩下的身体也顿时往前扑去，结结实实砸到了薛顽的身上。
顿时，四周的尖叫声不绝于耳，家丁们四下逃窜，连张天师带来的小道士们都面面相觑，害怕地退了几步。
尸体压在身上，冰冷又带着腥臭。
到底还是个半大小子，薛顽彻底慌了神，一边推着身上皮肉所剩无几的死尸，一边大叫着“天师救我”。
而就在这时，封细细趁乱朝着远处跑去。她借着花草树木掩盖着身形，不一会儿身影就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张天师顾不上她，但对于薛家这个唯一的小公子也没什么好感。
聒噪又单蠢的样子真的很容易误事。
但好在有钱。
他走到尸体面前，仔细查看了一下，随后拂了拂袖子。
“只是一具尸体而已，并不是什么邪祟，小公子安心。”
他挥了挥手里的拂尘，身后的几名小道士便立马上前，合力将尸体抬开。
恐怖的压迫感骤然消失，薛顽惊慌地喘了几口气，获救后，高傲与愤怒便立马回到了他的脸上。
“是刚刚那个江湖骗子，张天师，是刚刚那个江湖骗子！我现在一定是蓄意耍我，你一定要帮我修理修她！”
张天师面色微微不愉，但是并未反驳。
“此事容后再议，我先去搞定那具女尸，若是再晚几日，那女子腹中鬼胎成煞就不好办了。”
薛顽咬咬牙，满脸不服，却只得应是。
突然，薛顽身旁的家丁瞪大了眼，哆哆嗦嗦指着张天师的脑袋。
“天、天师，你身后！”
——
“呼……呼……”
经过一阵狂跑，封细细在小镇边界停了下来，抱着树干呼呼喘气。
黑色的雾气从她袖中探出，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腕。
这段时日中，在她的劝导下，狸奴从最开始的什么都吃，变成了现在的只吃坏蛋。
恶鬼、精怪、恶人，甚至是长得不标准的“坏”土豆、白菜、萝卜，他都能咽得下去。
渐渐的，也就能说几句简短的话了，乖巧无比。
但她看那张天师不像是什么好人，自然是不敢让狸奴在他面前暴露身份。
再加上一个难缠的薛顽，自然而然就选择了逃走。
好在对方也没有追赶的意思。
“休息一会，我就去乱葬岗帮你找一具新尸体寄宿一下。”封细细摸了摸雾气，轻声安抚着，小手在黑色雾气的衬托下显得格外。
离开封家这几天，她反倒是胖了不少，不像之前那般苍白脆弱得好像一根豆芽菜了。
更像是花枝上新打的纽儿，鲜亮，，生生不息。
狸奴也不闹，乖乖地绕在她手腕上，示意自己任由她安排。
封细细将他拢入袖中，暖流便蔓延全身，像是被太阳照耀一样，暖暖的，很舒服。
突然，远处响起一声惨叫，十分凄厉。
正是他们跑来的方向。
封细细心下一紧，往那边看去。
然而当她赶过去时，一切已经晚了。
冷风依旧呼啸着往身上吹，丝毫没有新春的暖意，地上大片大片的血迹令人毛骨悚然。
从河水中一直蔓延到河堤，再由河堤一直拖拽到林子里。
难道那个张天师真把孕鬼给杀了？
生死有道，因果轮回，此一举实在是太过凶残，那道士……嗯？
忽然，平静的水面上冒出一颗脑袋。
漆黑的发丝贴在头上，女鬼的脸色苍白无比，但笑得格外开心畅快。
她在水面上翻起肚皮，素手在肚子上轻抚，指尖上的血液染红了雪白的衣裙。
封细细想起自己看过的万妖图鉴中有一种海生妖，名叫海獭。
这种海妖会抱着人类的头骨，或者贝壳什么的，放在肚子上和石头一起击打。
这种行为是为了方便吸食贝壳里的肉，和头骨里的脑浆。
它们的模样憨态可掬，但当下一个人类忍不住靠近的时候，就会沦为它的盘中餐。
此时女鬼的模样也不过如此了吧。
虽然可爱，可若是再犯下杀孽……
“呵呵……”
女子银铃似的笑声响起，明明很远，却如同就在耳边。
封细细深呼吸，握紧了手中的黑雾，往河边走去。
脚步刚在岸边停住，一直苍白的手就摸上了她的脚踝。
孕鬼痴痴地笑，眼眶中是如墨般的黑。
她道：“你也是来捞我的吗？”
语调千回百转，柔柔的像是唱歌似的。
封细细摇摇头，在岸边蹲下，和她面对面。
“我可以给你接生吗？”
孕鬼脸上的笑意突然止住，死死地盯着小姑娘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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