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枪托硌着余则成的肩窝,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在肺叶里拉扯出灼痛。
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所有的感官都死死锁定在声音传来的方向。
“咯吱…咯吱…” 脚步声越来越近,踩在积雪上的声音清晰得如同踩在人的神经末梢上。
低沉的日语指令声也隐约可闻。
余则成的心跳如擂鼓,撞击着耳膜。
军统严苛训练出的本能在此刻强行压倒了身体的虚弱和精神的震荡。
他微微调整枪口,霰弹枪在这种近距离遭遇战中是恐怖的利器,但只有两发子弹的机会。他必须用在刀刃上。
敌人近了。他甚至能透过稀疏的灌木和粗大的树干缝隙,看到模糊的土黄色军服晃动——
是关东军特高课的便衣行动队!
就在一个身影即将踏入余则成前方十米左右、视野相对开阔的区域时——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并非来自余则成这边,而是从更远的侧前方骤然炸开!
紧接着是几声惊怒交加的日语呼喊和杂乱的还击声!
是矮小哨兵!他动手了!他在主动暴露自己,吸引火力!
枪声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死寂的密林!
“八嘎!在那边!”
“追!”
“小心埋伏!”
就在最靠近余则成藏身点的那名特务,因为侧翼枪响而本能地侧身、将大半个后背暴露出来的刹那——
余则成眼中寒光一闪,扣在扳机上的手指毫不犹豫地压下!
“轰!”
霰弹枪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
巨大的后坐力狠狠撞在余则成虚弱的肩膀上,痛得他眼前发黑,几乎握不住枪。
无数铅弹丸呈扇面喷射而出,如同死神的镰刀,瞬间笼罩了那名特务!
“呃啊——!”
这一枪,如同在滚油里泼进了一瓢冷水!
“敌袭!后面!”
“隐蔽!”
剩下的三名特务惊骇欲绝!
他们完全没料到真正的致命袭击来自身后这个看似安全的区域!
余则成一击得手,没有丝毫犹豫!
他强忍着肩膀的剧痛和眩晕感,猛地从藏身的树根后翻滚而出!
身体在冰冷的雪地上滑行,霰弹枪的枪口同时指向另一个暴露位置稍好的特务藏身的树干侧翼——
那里有半个小腿露在外面!
“轰!” 第二发霰弹咆哮着冲出枪膛!
“噗!” 伴随着骨肉碎裂的闷响和一声压抑的痛哼,那露在外面的小腿瞬间被打断!
断肢带着靴子飞了出去,鲜血狂喷!那名特务惨叫着倒在地上,抱着断腿哀嚎翻滚。
两枪!干掉一个,重伤一个!霰弹枪的近距离毁灭性被余则成发挥到了极致!
剩下的两名特务被这雷霆般的打击彻底震慑住了!
他们死死缩在掩体后,惊恐地看着同伴的惨状,再也不敢轻易露头。
远处的枪声似乎也因为这边的剧变而停顿了一下。
“则…则成…” 一个极其微弱、气若游丝的声音突然在余则成身边响起。
是老冯!他竟然醒了过来!
余则成艰难地扭过头。老冯的眼睛勉强睁开了一条缝隙,眼神浑浊涣散,却努力聚焦在余则成身上。
他沾满血污的嘴唇艰难地蠕动着,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好…好小子…打…打得好…” 他每说一个字,胸口包扎的布条就渗出更多的暗红。“
…没…没给左蓝…丢人…”
左蓝的名字,像一枚烧红的针,再次刺入余则成的心脏。
“老冯!别说话!省点力气!”
老冯似乎没听见,或者说他己经不在乎了。
“…走…走不了了…带上我…是累赘…” 他气若游丝,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把我…留给…留给鬼子…我…还能…拉个垫背的…”
“不行!” 余则成目眦欲裂,一股血气首冲头顶,“要死一起死!我余则成不是扔下兄弟的人!”
“兄…弟?” 老冯浑浊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微弱的亮光,他艰难地聚焦在余则成脸上。
“…好…好一个…兄弟…” 他喘息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极其轻微地、却又无比清晰地吐出了两个字:
“…同…志…”
话音未落,他眼中的光芒彻底黯淡下去,头无力地歪向一边。那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呼吸,彻底停止了。
“同志…” 余则成如遭雷击!这两个字,比任何子弹都更沉重地击中了他!
军统大家庭内部也称“同志”, 可在此时此刻,这个“同志”的意义泾渭分明。
就在这时——
“砰!砰!” 侧前方再次传来两声枪响!是矮小哨兵!他在用仅剩的子弹吸引和牵制敌人!
余则成眼中血丝密布!老冯的牺牲和那声“同志”,将他心中最后一丝犹豫和软弱彻底焚烧殆尽!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混杂着无尽悲愤和毁灭欲望的力量支撑着他!
他没有去捡那打空的霰弹枪,而是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扑向老冯的遗体!
目标——老冯怀中那枚冰冷的手雷!
他的手指触到了那硬邦邦的铁疙瘩!就在他准备用牙咬开拉环,与扑上来的敌人同归于尽的瞬间——
“砰!” 一声精准的点射!
“呃!” 那个探身欲射的特务眉心猛地爆开一团血花,仰面栽倒!
紧接着,一道矮小如鬼魅般的身影,带着一身的冰碴和硝烟味,如同雪地里的闪电,从侧翼的阴影中疾冲而出!
正是矮小哨兵!他手中端着一支缴获的三八步枪。
“砰!” 又是一枪。
特务显然被这精准的射击和同伴的瞬间毙命吓破了胆,发出一声惊恐的怪叫,竟然不顾一切地转身,连滚带爬地向密林深处逃去!
矮小哨兵没有追击,他迅速冲到余则成和老冯身边,眼神扫过老冯安详却冰冷的面容,又落在余则成死死攥着手雷、指关节捏得发白的手上。
他眼中闪过一丝沉重的了然和悲痛,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决断。
“走!” 他一把拉起几乎虚脱的余则成,声音短促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鬼子大部队很快会来!不能让他白死!”
余则成最后看了一眼老冯,将那枚手雷小心地塞回老冯冰冷的怀中。
寒风卷起雪沫,呜咽着穿过松林,仿佛在为逝者送行。
矮小哨兵警惕地扫视着西周,确认没有其他敌人,然后搀扶着余则成,迅速没入更加幽深、更加寒冷的原始森林深处。
在他们身后,老冯静静地躺在铺满松针的雪地上,怀中紧抱着那枚最后的武器,像一座沉默的丰碑,守望着这片染血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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