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防空洞网络弥漫着潮湿、尘土和浓重的硝烟味。
7号通道狭窄而曲折,应急灯忽明忽灭,映照着卢淦和他仅存的几个心腹特务惊惶而扭曲的脸。
身后,师部方向传来的爆炸声和密集交火声被厚重的混凝土隔绝,变得沉闷而遥远,却如同死神的鼓点,一声声敲在心头。
“快!快!”卢淦低吼着,手枪紧握,汗水浸透了后背。
他不再是指挥若定的特派员,而是一只被猎枪惊飞的乌鸦,狼狈而仓皇。
通往备用指挥所的路,成了他唯一渺茫的生路。
终于,他们冲出了漫长的通道,推开一道沉重的防爆门。
备用指挥所位于后山另一侧,一个半嵌入山体的隐蔽工事内。
这里设备简陋,只有基本的通讯和照明。
“检查通讯!快!”卢淦喘息着下令。一个特务扑向角落里的备用电台。
卢淦则立刻扑到唯一的一张行军桌上,粗暴地扯开灰狼拼死带出来的那个密封档案袋。
袋子上,“枭鸟”两个冰冷的黑字像毒蛇的眼睛盯着他。
他撕开封条,抽出里面薄薄几页纸。
第一页,是他的照片和基本履历。第二页,开始是密密麻麻的评估报告。他快速扫视,瞳孔因惊怒而急剧收缩:
“评估对象:卢淦(代号枭鸟)”
“评估结论:具有极强行动力与临机决断能力,然功利心过重,野心勃勃。
对权力极度渴望,忠诚度存疑,易受利益诱惑。在高压或极端诱惑下,存在背叛组织之高风险。”
“近期观察疑点:1、与116师李守仁接触频繁,疑涉入物资走私网络牟利(待深挖)。
2、对‘匕首’行动表现出异常关注与探究欲,违反保密条例。
3、侍从室私人渠道频繁,信息流向存疑。”
“处置建议:在‘雷霆’行动后期阶段,评估其行为。若失控或试图染指核心机密,启动‘清除’程序。
授权‘匕首’临机处置。”
报告下方,是戴老板冷硬的亲笔签名和一个鲜红的“阅”字戳印!
“嗡——”的一声,卢淦只觉得天旋地转!原来戴老板早就把他看得透透的!
所谓的“嘉许”,不过是稳住他的手段!那份关于他涉足走私的怀疑,虽然只是“待深挖”,却足以成为他致命的污点!
而他试图探究余则成(匕首)和侍从室渠道的行为,更是首接触动了戴笠的逆鳞!
他不是失控,他是在戴老板的评估里,从来就是一颗带着“背叛”基因的不定时炸弹!
“清除”程序早就写好,只待“雷霆”这把大锤落下时,顺便将他这颗碍眼的钉子也砸碎!
“长官!电台…电台无法联系到总部!所有预设的加密频道都被强干扰!我们…我们被彻底屏蔽了!”负责通讯的特务声音颤抖地报告。
最后的希望破灭。戴笠切断了这里,就是要让他在绝望中腐烂,或者等着“匕首”上门收割!
就在这时——“砰!砰!砰!” 几声精准而致命的点射,骤然从备用指挥所的入口方向传来!
守在门口的两名特务连惨叫都没发出,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一个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入口的黑暗中。
他穿着利落的美式作战服,脸上涂着油彩,只露出一双冰冷、锐利、毫无感情的眼睛。
手中,一支加装了消音器的鲁格手枪,枪口还飘散着淡淡的青烟。
余则成!代号“匕首”!
他来了!比卢淦预想的还要快!像死神一样精准!
“枭鸟,游戏结束了。”
余则成的声音透过简易的防毒面具传出,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冰冷质感。
他一步步走进来,步伐稳定,枪口牢牢锁定着卢淦,无视了旁边另外两个如临大敌、却在他气势下瑟瑟发抖的特务。
“戴老板的命令,清除失控因子。”
卢淦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恐惧和极致的愤怒瞬间点燃了他!
他猛地将手中那份“枭鸟”评估报告狠狠摔在桌上,嘶声咆哮:
“失控?!放屁!是你们!是戴笠!他早就想除掉我!他利用我!利用我点燃378团的火,利用我逼走周启明,利用我控制师部制造混乱,好让他发动这场屠杀!现在利用完了,就像扔一块破抹布一样扔掉我!凭什么?!”
余则成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在听一只濒死野兽的哀嚎。
“党国利益高于一切。个人,皆为棋子。
你动了不该动的心思,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就该付出代价。” 他的手指,缓缓扣向扳机。
“砰!” “砰!” 卢淦身边仅存的两名心腹,在绝望中抢先开火!他们试图用生命为长官争取一线生机!
余则成的动作快得超越了视觉!只见他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侧滑,同时手腕微抬!
“噗!噗!” 两声更轻微的枪响。
那两名特务的眉心几乎同时爆开血花,身体僵首着向后倒下。
枪口,再次稳稳对准了卢淦。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冷酷高效得令人窒息。
卢淦的瞳孔缩成了针尖!这就是“匕首”!戴笠隐藏的超级利刃!他根本不是对手!
“等一下!” 就在余则成即将扣下扳机的刹那,卢淦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求生欲而扭曲。
“你杀了我!那份档案!那份关于我的档案!里面记录的东西,足够让戴笠惹一身骚!我死了,自然会有人把它公之于众!你完不成任务!”
这是卢淦最后的、也是最无力的威胁。
他根本不知道谁会公布,但他必须赌!赌余则成对戴笠命令的绝对服从中,是否包含了对“任务完美”的偏执!
余则成的动作,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
他那双冰冷的眼睛,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波动。
他的目光,似乎扫了一眼被卢淦摔在桌上的那份“枭鸟”档案。
就是现在!
卢淦用尽毕生所学,在余则成那零点几秒的迟疑中,做出了一个完全违背常理的动作——
他没有扑向掩体,没有试图反击,而是猛地扑向墙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向那个控制备用发电机的手动闸刀!
“咔嚓!”一声脆响!
整个备用指挥所,瞬间陷入一片漆黑!只有入口处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天光!
“砰!” 余则成的枪几乎在同时响了!子弹擦着卢淦翻滚的肩头飞过,灼热的痛感传来!
黑暗!卢淦赌的就是这瞬间的黑暗!他对这个备用指挥所的构造了如指掌!而余则成是闯入者!
“呃啊!” 黑暗中传来一声闷哼和重物倒地的声音,是卢淦在翻滚中撞倒了某个设备!但这声音也成了他位置最好的掩护!
他没有丝毫犹豫,强忍着肩头的剧痛,像一条滑溜的泥鳅,凭着记忆,手脚并用地朝着备用指挥所深处、一个极其隐蔽的紧急通风管道口爬去!
那里,是他最后预留的、连灰狼都不知道的保命通道!
余则成在黑暗降临的瞬间,立刻屏息凝神,身体如同雕塑般静止,仅凭听觉捕捉着黑暗中的一切动静。
卢淦撞倒东西的声响、急促爬行的摩擦声、粗重的喘息……都清晰地指向一个方向!
他没有盲目开枪,而是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精准地朝着声音来源移动。
他的夜视能力远超常人,黑暗并非绝对障碍。
他很快锁定了那个正在艰难爬向通风口的黑影。
“垂死挣扎。”余则成心中默念,枪口再次抬起,对准了卢淦的后心。
这一次,绝无失手可能。
然而,就在他即将扣动扳机的千钧一发之际——
“轰隆隆!!!” 一声比之前所有爆炸都要猛烈、仿佛天崩地裂般的巨响,猛然从山体的另一侧传来!
整个备用指挥所如同遭遇了十级地震!顶棚的混凝土块和尘土簌簌落下!照明设备彻底报废!连入口都被震塌落的碎石堵住了一半!
是“雷霆”行动的主攻部队!他们在用重炮或者重磅航弹,轰击116师的核心阵地!爆炸点离这里极近!
巨大的冲击波和震动让余则成也站立不稳,身体一个趔趄!
致命的子弹擦着卢淦的头皮射入了通风管道口的金属壁,溅起一溜火星!
而卢淦,则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烈震动和掉落的石块砸得头破血流,但也阴差阳错地被一股气浪猛地推进了狭窄的通风管道!
“咳咳……” 卢淦在满是尘土和血腥味的管道里剧烈咳嗽,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但他还活着!
他顾不上剧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疯狂地朝着管道深处爬去!
管道外,余则成在剧烈的震动和烟尘中稳住身形,冰冷的眼神扫过被碎石和扭曲金属堵死的通风管道口,又看向被彻底封死的入口和剧烈摇晃、仿佛随时会坍塌的山体。
卢淦暂时逃脱了,但在这毁灭性的炮火覆盖下,在这被封闭的山体里,他还能活多久?
余则成没有丝毫懊恼。
他迅速检查了一下被堵死的通道,确认短时间内无法追入。
他果断转身,像一道真正的影子,在备用指挥所彻底坍塌前,从被炸开的缝隙中,敏捷地钻了出去,消失在炮火连天、如同炼狱般的夜色中。
他的任务,不止“枭鸟”一个。
黑暗、狭窄、充满死亡气息的通风管道深处,卢淦像一具尸体般着。
剧烈的炮击让管道不断震动,每一次震动都带来新的恐惧和碎石。
他肩头的枪伤、头上的砸伤都在流血,冰冷和剧痛折磨着他。
他从贴身口袋里,摸索出几样东西:一小卷应急纱布,一支微型手电,还有……一张被血染红了一角的照片。
那是他藏在身上、连档案里都没记录的照片——一张他和侍从室那位“老同学”文渊,以及另外几个青年时期挚友的合影。
他用手电微弱的光,死死盯着照片上文渊年轻的脸。
绝望之中,一丝疯狂而渺茫的希望,如同鬼火般在他心中燃起。
文渊!只有文渊!侍从室的位置,或许能接触到更高层,或许……能成为他绝境中唯一可能的救命稻草!
他必须出去!必须活着出去!用尽一切办法,找到文渊!那份“枭鸟”档案和他掌握的秘密,就是他最后的筹码!
他咬紧牙关,用纱布胡乱包扎了伤口,将照片小心塞回最贴身的口袋。
然后,他关掉手电,在彻底的黑暗和死亡的轰鸣中,开始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管道深处未知的、可能通向地狱也可能通向一丝生机的方向,一寸寸地爬去……
亡命天涯,才刚刚开始。
他的背后是戴笠的绝杀令和余则成如影随形的追捕。
他的前方,是未知的深渊和唯一一根名为“文渊”的、可能并不存在的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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