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梧桐巷深处,戚府垂花门前的丁香花又开了。八岁的戚淳安蹲在树下,小心翼翼地把小小的花朵别进襁褓,粉白花瓣拂过女婴鼻尖,惹得她打了个喷嚏。廊下传来轻笑,戚夫人林氏倚着朱红廊柱,鬓边珍珠步摇随着笑意轻颤:"淳安,眼看要落雨了,快带妹妹(戚悦茗)进来吧,当心着凉。"
戚老爷戚明义是吏部五品主事,为官清正;林氏出身书香门第,执掌中馈井井有条。两人举案齐眉惺惺相惜,是京城的一段佳话。府中还有一位姨娘,是戚老爷的表妹名唤云娘,两人自小一起长大两小无猜。
年少时云娘曾与一位郎君私定终身,郎君许诺待到功成名就时定来迎娶云娘。可惜后来那位郎君一去不知所踪,云娘也被耽搁了下来,有人做媒要将云娘说给年过半百的老商户。逼得云娘险些投井,最后由戚夫人出面把云娘抬为戚家的姨娘。戚老爷将云娘视作亲生妹妹,将她养在戚家。云娘内心感激不尽却终日郁郁寡欢,每日只待在后院侍弄花草写诗作画。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戚淳安早己中了秀才,言谈举止温文尔雅,像一块温润细腻的美玉,一切似乎都在朝着美好方向发展。然而在悦茗九岁的那年深秋,悦茗突发恶疾在床上躺了足足五六天,高烧不退昏迷不醒,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显然有濒死之相。戚夫人的泪水落在她发烫的额头上,请来的郎中一茬接一茬,最后一位郎中摇头叹息:“老夫从医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病症,查不出原因多少药剂灌下去没有一点起色。莫不是冲撞了什么?夫人要不去广恩寺要点符水试试吧。”药汁泼洒在青砖上,洇出深褐色的痕迹。
戚老爷和林氏跪在广恩寺蒲团上,衣摆沾满烛泪双手合十虔诚的祈求:“各路神仙发发慈悲,保佑我的茗儿早日康健。我一生不曾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啊,平日里更是积德行善施粥济弱,如果我无意得罪了哪路神仙,也请神仙明示与我。哪怕以命换命也是使得的!幼子无辜啊!”
就在此时有人轻拍戚老爷肩头。灰衣老者面容隐在阴影里,身体周围散发着淡淡的气雾:"世间一切皆有定数,令爱的命数己尽,时事迁移有人来就有人走,但来的人来错了地方,走的人就走不掉了。大人回程时,若遇撞车之人,切记带回。此人与令爱命格相合,需伴令爱一生方能保她平安。"说完便转身离去。
戚老爷起身快步追去:“老神仙所指是何人啊?还请老神仙明示啊!”灰衣老者却仿佛置身事外一般消失于人海之中。
林氏一路上都坐立难安:“官人,那个江湖术士说的是真的吗?看起来神神叨叨的。”戚老爷拍拍她的手,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办法,哪怕万分之一的机会也得尝试。”
回程的马车行至朱雀大街拐角,突然传来闷响。林氏急切的撩开锦帘,只见个浑身是血的女童蜷缩在地,粗布衣裳上沾着草屑与泥污,头发如牛粪一般粘在头上。女童额角伤口还在渗血,见人靠近便要挣扎着往墙缝里躲。
戚氏夫妇赶紧下了马车将女童围了起来,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看着,生怕她跑了。林氏推了推戚老爷:“官人……是她吗?”戚老爷叹了口气:“是不是都得试!”
就在此时,一位气喘吁吁头发花白的老大娘赶了过来,看见地上昏昏呼呼的女童便开始破口大骂:“你!你个小贱人!有人生没人养的玩意儿,小小年纪成日里偷鸡摸狗!知道我岁数大跑不动,满大街的摊贩都不偷就偷我的!要不是看你是个女娃,早把你打死了!快点把我家的包子拿出来!喂狗都不给你吃!”
戚老爷从怀里拿出一块碎银子递给大娘:“大姐,她的饭钱我替她给了,不知大姐知不知道这女娃是哪家的?我好送她回去。”
大娘赶紧把钱放进荷包,气愤的说道:“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半月前前的大暴雨从河滩上冲上来的,光溜溜的躺在那儿也不知死活,可把我们吓坏了。便把找了件衣服给她盖上,顺便报了官。谁知道这妮子有癔症,一醒来就大喊大叫的按都按不住,被官爷赏了几板子才老实了,整体嘴里嚷嚷着要回去,问她回哪去?她也不说,一个劲儿的我们是…是伪人!胡言乱语的。现在就在这里靠偷东西混日子。”
"别怕。"林氏看着奄奄一息的女童,解下披风裹住她瑟瑟发抖的身子,"是个可怜人,既然如此,我便带她回去,毕竟她是撞在我家的马车上,于情于理都该负责任。若有家人来寻,烦请他们来梧桐巷戚家。”
孟昭醒来时,戚府正飘起细碎的雪。她伸了伸懒腰,嘶!浑身酸痛。沉默片刻孟昭猛得坐起来痛的龇牙咧嘴的,孟昭咬着牙仔细打量着周围环境,这是一间大约五平方的屋子,屋子里靠墙放着一张小床,左边是一扇雕花小窗外面隐隐透进光亮。右边放着一个柜子一张桌子。桌子旁边的铜盆里正燃着炭火,自己的伤口也己经被敷了药,身上穿着一件深蓝色棉布制成的薄袄。孟昭颓废的躺了回去:“看样子我还在这个鬼地方……不知道爸爸妈妈有没有找我?该死的!到底是谁把下水道井盖挪到旁边了!?害我从电瓶车上掉进下水道,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穿越也不知道让我挑挑剧本,19岁单身女青年穿到一个牙都没换完的小女孩身上,瘦的跟小鸡仔似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不偷怎么活?希望葛大娘能原谅我,等我有钱了一定还给你!”说完孟昭双手合十内疚的拜了拜。
晨光里,那抹羸弱的身影终于睁开了眼。守在床边的戚夫人与戚老爷相拥而泣,一旁的淳安擦了擦眼泪跑出门说道:“快去请郎中!”云娘欢喜之余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忙问到:“捡回来的那个孩子怎么样了?”屏风外的木棉上前回话:“回姨娘,一刻钟前木槿来报,说她己经醒了,只是在床上坐一会儿躺一会儿,并无异常。”云娘点点头,示意她们退下。随即走到戚老爷身边:“表哥,偏院里的女童醒了,看来广恩寺的老神仙说的是真的,既然她与茗儿命运相连,万不能薄待了她。”
戚老爷点点头:“这是自然,等下我去官府报备,若还找得到家人我们便尽量满足人家的要求,争取把孩子留下来。如果家里己经没人了,便将她收做义女记在你的名下的,待到她及笄时,再请宗族长辈见证,正式在族谱挂名。将来也不敢高攀什么高门望族,只求能找个一对本分踏实的同胞兄弟,两个孩子一起嫁进去就是了。不过最要紧的还是那个孩子自己的意愿,愿意留下来是最好,不愿留下来我们就带着茗儿远远的跟着她,她去哪我们就去哪儿。”
云娘一听要将孩子记在她的名下,莫名有些期待:“云娘一定会尽力将她留下来。”戚夫人连忙起身:“云娘,小心点,听说那孩子有点癔症,你别被她伤到!”
偏院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孟昭吃力的坐起来看着门口的女人。淡淡的阳光在她洒在她月白色的斗篷上,眉眼间尽是烟雨朦胧般的忧伤,嘴角却挂着温柔的笑:“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可以进来吗?”孟昭点点头示意她进来。云娘坐在床边,顺手帮她掖了掖被子:“好孩子,你怎么一个人在大街上流浪,你叫什么名字?你家里人呢?”
孟昭回想到自己在公堂上说了自己是另一个世界来的,不仅没人信还被清汤大老爷以扰乱公堂为由象征性的打了西板子,虽然因为年岁太小并没有下重手,但屁股还是有点痛的!
孟昭眨巴眨巴眼睛说:“我叫孟昭,家里穷的揭不开锅,前几年刚添了个小弟弟,我父母……有了弟弟就不管我了,上有哥下有弟,母亲说哥哥要娶媳妇儿,我就找点零工补贴家用。后来下大雨,我摔了一觉稀里糊涂的就到这里来了,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或许他们也不在意我的死活,他们有哥哥弟弟就够了。”孟昭说的也是实话,高中辍学在家带弟弟,弟弟上了幼儿园就去外地打工养家给哥哥挣娶钱,爹不疼娘不爱,每个月除了发工资的时间会给她发微信要钱,其余的时间就当没她这个人,只想着怎么拿她压榨她身上最后的利益。
云娘看着孟昭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心疼的伸手抱住她:“别伤心,我知道被人丢下的感觉,我也是一个人走过来的,遇到了好人撑下来了。如果你愿意留下,我可以像亲娘一样爱你照顾你。家里还有个小女孩可以和你做伴,时日还长,你可以先考虑几天。”
记得在公堂挨打后的第二天,有个灰衣老头曾来到孟昭藏身的破庙,将一床破棉被和两个干馒头放在她面前:“既来之则安之,短时间内你也回不去,不如好好享受一下不同的风景。”
孟昭无语:“我人生地不熟!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我上哪儿享受?我想回家呜呜呜呜…哎?你怎么知道我要回去!?是你把我弄这里来的?”
灰衣老者摸了摸胡子:“不是我带你来的,是你走错了扰乱了秩序。”
孟昭连滚带爬的跑过去:“好大爷,你一定知道怎么回去吧!求您了送我回去,我这个月的钱全给你!全勤加奖金啊!”
灰衣老者笑了笑:“我不要你的钱,过几天会有有缘人将你带回家,他家有个重病不起的,你把她照顾好了,下次见面我自然会告诉你回去的办法。”
孟昭追问道:“过几日是几日啊,有什么暗号吗?”
灰衣老者没有回答转身要走,孟昭赶紧抓住他的衣角:“你真是神仙吗?”
灰衣老者露出自信的微笑:“毋庸置疑!”
“那能不能给我点法宝,什么神秘空间啊,起死回生啊,至少别把我饿死吧!”
灰衣老者不语,只是一味微笑离去。
“孟昭?孟昭?”云娘的声音将孟昭的思绪拉回现实。看着云娘担忧的眼神,孟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我愿意,我愿意留下来。”
云娘将孟昭哄睡后,心情激动的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戚夫人,戚夫人捧着悦茗的小手亲个没完:“老天保佑,我的茗儿有救了。”
只是谁也没料到,这场病像一场浓雾,将悦茗的心智永远留在了孩童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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