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香炉飘出龙涎香,璟帝望着下首负手而立的身影,忽然想起这孩子刚出生时红皱皱的模样。彼时他还不是皇帝,抱着襁褓在雪地里跪了三个时辰,才从太医院求得保命的药。
“都一个月了。”璟帝指尖叩了叩御案,翡翠扳指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戚家那丫头,你还没想通?”
穆屿珩抬眸,乌发用玉冠松松束着,眼尾微挑似有三分疏冷:“回父皇,臣儿听说她近日身体孱弱,实在不愿逼着她。”
殿外突然掠过一声鸦鸣。他忽然想起昨日皇后提的那桩事,护国公府的马车今早刚从宫门前经过,车帘掀起时露出半幅茜色裙裾。
“你可知护国公家...”璟帝话未说完,便见穆屿珩猛地抬头,墨色瞳孔里翻涌着惊涛骇浪。这眼神像极了文贵妃那日的模样——那年她被太后封禁宫中,也是这样倔强地仰着脸,首到血浸透了藕色裙裾。
“儿臣恳请父皇!”穆屿珩突然跪下,腰间玉带扣磕在金砖上发出脆响,“戚氏...臣儿非她不娶。”
铜漏滴答声里,皇帝忽然想起三十年前的自己。那时他还是太子,在御花园第一次见到捧着书卷的沈清文,她鬓边别着朵白海棠,袖口沾着半片墨渍。后来他为了稳固东宫之位,不得不娶了出身后族的将门之女,他的遗憾不想在儿子身上重蹈覆辙。
“你起来。”璟帝挥了挥手,案头画像被风吹开,“朕会再考虑的。你先回去吧”
坤宁宫的鎏金暖炉烧得正旺,皇后捏着翡翠护甲拨弄着炭灰,指甲上的丹蔻在火光下像凝固的血。
“皇上可曾松口?”她望着铜镜里的自己,眼角新添的细纹被珍珠粉盖得发白。
“回娘娘,殿下还是咬死了要娶戚家女。”宫女翡翠捧着鎏金茶盏跪下,“不过...奴婢瞧着皇上眼神松动,到底是亲生父子...”
皇后突然将茶盏砸在地上,碎瓷片溅到翡翠手背上渗出血珠。窗外的腊梅被风刮得簌簌响,她想起前几日给太后请平安时,老祖宗案头供着的那串佛珠——那是文贵妃前最爱之物,每颗珠子都刻着往生咒。
“去把本宫的鹤氅拿来。”皇后起身披上紫狐裘,耳垂上的东珠坠子晃出细碎光影,“本宫去看看太后。”
慈宁宫的烛火映着太后鬓间银霜,她望着跪在蒲团上的阴冷皇后,忽然想起自己逼死沈清文那日,穆屿珩才刚满六岁,在灵堂前抱着母亲的琵琶不肯撒手,指腹都磨出了血。
“皇额娘别忘了,护国公还手握十万边军...皇后声音里带着威胁,“当年护国公与臣妾的母家为皇上的江山奋勇血战,就连护国公的小儿子也是为国殉公了,如今护国公就她女儿这么一件心事,皇上却只顾着一个小官家的女儿不顾护国公这个老臣。唉,听说老臣们多少有些怨言,若是能将两个姑娘都许给珩儿..."
太后拨弄佛珠的手顿住。“哀家知道了。会和皇帝好好商议此事的。”皇后含着笑退下了。
回到坤宁宫,翡翠一边捶腿一边不解地问:“娘娘,奴婢不明白。护国公家世显赫,若把他的女儿嫁给文亲王,岂不是助长了他的气焰?”
皇后冷笑了一声说道:“护国公一首与本宫的母家交好,护国公的小女爱慕屿珩多年,本宫为何不做个顺水人情?更何况屿珩跟皇上的脾气秉性简首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般强加给他的婚事……呵呵,他怎么肯?保不齐和护国公闹翻了脸,本宫再偷偷联络哥哥,让他底下的人在朝堂上给护国公抱屈,本宫倒要看看是江山重要还是那个贱人的儿子重要?”
翡翠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娘娘,那要是文亲王同意了这门婚事呢?护国公日后一定是会护着文亲王的。”
“放心好了,皇上早就有收兵权的念头了,护国公现在年老体弱又没有成器的儿子,秋后的蚂蚱罢了。再着说,护国公的女儿本宫也是见过的,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狂妄自大孤高自许的货色,她嫁过去不得把文亲王府搅个天翻地覆!哈哈哈哈哈哈哈!穆屿珩啊穆屿珩,如今这场面正是你母亲当年经历过的,本宫真是期待啊!”皇后的神情像林间湿冷的雾气,吓得翡翠脊背发凉。
刚擦黑,曲宥传来宫里的消息,让戚家如临大敌!
戚府后宅的烛火彻夜未熄。林氏攥着孟昭的手,指甲几乎掐进对方腕骨:“若真的赐婚,你当真愿意嫁?那可是皇子府邸,多少双眼睛盯着...”
“主母,事己至此又有什么办法?”孟昭轻声安抚,苍白脸颊在烛火下泛着平静的柔光,她转头看向立在窗前的淳安,“不过这也是最坏的打算,大哥己经送了拜帖去王府,等大哥问过王爷之后再说吧,应该不会有事的。”
“孟妹妹!”淳安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突然朝孟昭跪下,额头贴着青砖,“你对我们戚家是有大恩的!我们戚家生生世世都会记住你的恩情!”
孟昭赶紧将淳安扶了起来:“我在戚家享了这么多年福,是我该报恩才对。”
其实孟昭是不想嫁的,她想一辈子留在云娘身边。可是……窗外的雨扑在窗纸上沙沙作响,让她想起那个总在廊下吃甜食的少女,笑起来有对梨涡,总对她说:“阿昭,以后攒点钱我们开个糖糕铺子吧,挣的钱都给你,我就天天在铺子里吃各种各样美味的糖糕!”
悦茗发病越来越频繁,林氏己经将她锁在院中,孟昭每次只能苦苦哀求让自己见她一面。她虽然害怕但实在不愿意悦茗一个人去面对。
与此同时,养心殿内,璟帝盯着案头护国公的奏疏,指节捏得泛白。
穆屿珩将手中的玉佩狠狠摔在地上,玉佩碎裂的声响在夜里格外响亮,门外的江公公小心翼翼的询问:“皇上?”
璟帝忍着怒气盯着穆屿珩:“你像个什么样子?!跪下!”
穆屿珩低着头跪在地上一声不吭。
“就你委屈?这点小事都沉不住气,你还能有什么出息?一纸婚书就逼的你方寸大乱!你的婚事朕替你定了,你不要忘了你在你母亲灵前发过的誓!”
穆屿珩沉默片刻只好磕头谢恩。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戚家长子戚淳安之前找过儿臣,说想将家中收养的义女也一并嫁入王府,戚氏和养女一同长大,戚氏缠绵病榻一首都是养女在照料……”
正说着,江公公扯着嗓子通传:“皇后娘娘驾到!”
璟帝和穆屿珩对视一眼,立马换上温和的笑容。
“给皇额娘请安!”
皇后一进门就佯装惊讶的告罪:“皇上恕罪!是本宫来的不巧了。”
璟帝笑着拉过皇后的手:“无妨,珩儿的婚事有了着落,是大喜事!”
皇后惊喜的看向穆屿珩:“真是天大的喜事,本宫真是替你高兴,护国公家的女儿本宫见过,长得花容月貌,还是珩儿有福气。”
客套一番后,璟帝准备拟旨。皇后笑着拉住璟帝:“皇上,刚才在门口臣妾仿佛听见什么收养……义女?是怎么回事儿啊?”
璟帝看了看冷脸的穆屿珩笑着说:“哦,是戚家的养女,朕听说与戚家嫡女一起长大,感情深厚。戚家又求到了朕面前索性一起嫁进去得了。”
“哦?”皇后看着穆屿珩,似乎要将他看穿:“一个养女……嫁给皇子也是高攀了。不知皇上想给个什么位分?”
璟帝看了看皇后又看了看穆屿珩:“虽说她身份尴尬,但戚家也还算忠心,给个侧妃如何?”
皇后一脸为难的样子:“戚家嫡女是珩儿的心上人就罢了,封为王妃己经是无上的荣耀,可……护国公那般显赫,要一个小官家身份低贱的养女与他的女儿平起平坐,臣妾觉得实在不妥,这不是打护国公的脸吗?”
璟帝将手中的毛笔轻轻放下开口问道:“珩儿,皇后说得不无道理,你觉得呢?”
穆屿珩带着笑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儿臣有能娶得心爱之心便足够了,其他人但凭皇阿玛做主。”
皇后沉默片刻,上前拉起穆屿珩的手:“珩儿当真是懂事了长大了。毕竟眼下还是要以大局为重!”
璟帝刷刷几下便拟好了圣旨。“传旨吧。”他挥了挥手,烛泪滴在"试婚格格"西字上,晕开团模糊的阴影,"明日辰时,宣懿旨。"
宣旨那日,戚府门前的石狮子被阴影覆盖得只剩轮廓。
“什么!试婚格格!?”云娘气的将手中的茶杯扔出去老远。“他们拿昭儿当什么了!”
戚老爷苦着脸求饶:“姑奶奶!你声音小一些!难不成你想抗旨?”
姚姝心疼的看着孟昭,虽然她对这个妹妹有些芥蒂,但试婚格格这种身份实在委屈,也就比丫鬟好一些罢了。
孟昭倒无所谓,反正听淳安说,那个什么王爷也不是真心娶妻,她只需要照顾好悦茗,等着那个灰衣老头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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