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爱军确实没有印象，但是还是挠了挠头叫了声“何姨”。
接着就听到何淑英慢慢开口说着：“那天听公社里的说，你们一家子坐着军部的车来了公社，我刚好去城里没见上你娘。”
“那日我统计粮产的时候，来的是你二叔我还觉得很怪，后来就听说了你一家子的遭遇。”
“你说你娘也是，带着你们两个孩子，往山里跑，来找你何姨还不能多个人想办法吗？”
李爱军听着何淑英的抱怨，想来应该和自己母亲关系是极好的，同时也看到他眼中怜爱的目光，挠着头替母亲解释道：“何姨，去山里是我的意思，以前在山里弄了个小木屋，一家人能落落脚。”
“好小子，真是长大了，能撑起家来了。不过我跟你说，你可不能学你家那群狗男人，动不动就跑去打仗，这些年扔下你母亲一个人拉扯你和你妹妹……”
李爱军着实有些尴尬，不知道要不要跟面前的何姨说，自己己经是军部的人了，跟他们家那群狗男人一样……
听着何淑英的絮叨，李爱军体会到了以前在视频中刷到的七大姑八大姨催婚的感受，一种很奇妙的亲情联系。
不过，杜大国还是打断了他们之间的聊天，从另一间屋子喊道：“李同志，军部的电话接通了，你来一下。”
一听到是军部，何淑英露出了诧异的目光。
李爱军挠着头，飞速的逃离现场，去接电话了。
拿起电话，王古城虽然苍老，但是中气十足的声音传了出来：“喂？”
李爱军连忙答道：“王爷爷，是我，李爱军。”
王古城的声音有些惊喜，接着问道：“哟，你小子，听说打着野猪了？”
“是啊，王爷爷，搞了两头野猪，一公一母，加起来七百来斤，实在自己扛不动，你看要不找前进哥开车来收一趟。”
“好小子，没受伤吧，这俩炮管子可不算小啊！”
“没事，王爷爷，五个拿枪的特务都奈何不了我，别说俩畜生了。”
“好好好，你小子可以，那刚好前进在这，加上你这两头野猪他这趟也能满车了，我让他下午就去一趟。”
“行，那王爷爷，你跟前进哥说先来红旗公社接上我。”
“行，我跟他说。”
交代完毕，挂掉电话，还不等转身，何淑英的手就拧住了李爱军的耳朵。
把一旁的杜大国吓了一跳，连忙说道：“小何同志，你这是干什么，快放开李同志啊。”
“你小子说说吧，这个给军部的电话是怎么回事？跟你们家那群狗男人一样，不要你娘和你妹妹，当兵去了？”何淑英完全不理睬杜大国的劝阻，质问道。
“何姨，停停停，你听我说，我就是在军部后勤挂个职，当个采购员，不去打仗！而且我娘她俩也入了军部的户籍，过两年我们就一块搬到那边了。”
听着李爱军的解释，何淑英气头稍消一点，松开了他的耳朵。
紧接着李爱军就听到了何淑英的啜泣声，连忙安慰道：“何姨，你别哭啊，我娘现在过的不错的，还在嚷嚷着要减肥呢。”
“你这孩子净瞎说，这年头都吃不饱，还减肥，那你姨寻开心是吧。”被李爱军一打断，倒是缓了一下情绪，继续开口说道。
李爱军见她情绪稍缓，继续呲着大牙说道：“何姨，你别不信，我们顿顿有肉，我娘她肯定胖了，你看今天我还戴了副猪下水，给何姨你打打牙祭。”
这时杜大国也刚刚想起来还扔在院子里的那两桶猪下水，连忙开口说道：“小何啊，李同志可是军部的特殊采购员，养家肯定是没问题的，今天还给咱带了两桶猪下水，说给咱们社员加个菜呢。快到饭点了，我看你快喊着同志们去收拾收拾吧，下午等军部的车来了，咱们一块去李同志家看看不就放心了。”
闻言，何淑英点了点头，下午确实可以把活放一放，先去看看王秀兰。
当李爱军和杜大国拎着两桶猪下水来到公社食堂的时候，食堂掌勺的老耿头，第一个凑了上来。
花白的胡子一颤一颤的，双眼冒着精光。
翻了翻桶里说道：“好料啊！主任这是？”
杜大国笑着摆了摆手，对着食堂的众人说道：“今天咱们军部的采购员李同志说给大家加个菜，来让我们鼓掌谢谢李同志。”
“呱唧呱唧”
老耿头兴奋的招呼着旁边的几个同志说道：“都别愣着了，家伙什儿备上！大盆，井水，灰渣滓，哦对了，粗盐也抓一把来！”
处理猪下水是技术活，更是辛苦活。
那副沉甸甸的大肠，被她们抖开来，小心翻转，粘稠的内膜暴露在灯光下。
老耿头亲自操刀，用一把厚实的菜刀刀背，小心地刮掉肠衣上的腻脂和杂质，
另一个人则端来一碗筛得细密的草木灰，均匀地撒在内膜上，用力搓揉。
干涩的草木灰很快吸附了粘液和异味，再经清冽的井水反复漂洗几次，那股令人掩鼻的腥臊味渐渐淡去。
处理好的食材被老耿头麻利地改刀成块或丝。
灶膛里柴火熊熊，大铁锅烧得滚烫。他吝啬地挖了一小勺平日舍不得用的猪油，待油微沸，滋啦一声倒入切好的心肝肺和肠子段儿爆炒。
浓烈的香气瞬间爆发出来，霸道地冲散了所有杂味，弥漫在整个公社大院里。
加了大把老姜片、几粒花椒去腥增香，又豪气地倒进大量的酸菜，添水，慢慢咕嘟着。
深褐色的汤汁在锅里翻滚，这年头有吃肉可不是一件平常事，浓缩着贫瘠年代难得油荤的杂碎汤不一会儿就终于出锅了。
大桶抬到食堂长桌上，热气腾腾。人们挨个上前，每人碗里盛上一碗浓汤，汤里是分量有限的各色下水碎块，飘着点点油花和雪白的酸菜。
饭是粗糙的杂粮窝头或者稀糊糊。
没人说话，都是埋头，小心翼翼地捧着碗，先啜饮一口滚烫浓厚的汤，那汤混杂着内脏独特的香气、酸菜的咸酸和姜的辛香，滚烫地滑入喉咙，暖意瞬间从胃里扩散到西肢百骸。
连日来的疲惫似乎也被这碗浓汤稍稍抚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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