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夜幕落得早，橘黄色的路灯亮起，点缀了一下略显空旷的街道。
王景止和李爱军拎着沉甸甸的年货，坐上电车，又步行了一段距离，终于来到一片被高大围墙和茂密冬青树围绕的区域。
入口处并不张扬，但设有简单的卫兵岗亭，站岗的战士穿着厚厚的军棉大衣，帽子上带着护耳，眼神警惕却并不冰冷。
王景止似乎很熟络地点点头，对方看清是他，也客气地回礼，目光在李爱军身上带着一丝好奇地扫过，但并未阻拦。
穿过这道无形的界线，里面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与外面不同的是大院内部规划齐整，道路干净，两旁是高大的杨树和槐树，枝条在寒风中轻摆。
路灯的光线柔和地洒在红砖灰瓦的建筑上。
王景止的家位于大院相对靠里的位置。
这是一座单独的小院，并非联排的苏式筒子楼，而是几栋样式相对独立、带着明显时代印记的二层青砖小楼之一。
楼体方正稳重，青砖墙面透着岁月的痕迹，但维护得很好。
屋顶铺着灰瓦，屋檐下凝结着透明的冰溜子，在灯光下闪着清冷的光。
推开刷着绿色油漆的院门，先是一个小小的前廊。
王景止一边示意李爱军跺跺脚上的雪泥，一边拉开里面的玻璃门。
一股混合着蜂窝煤燃烧的温暖气息和淡淡食物香味的暖流扑面而来。
门厅不大，铺着深色的木地板，靠墙放着一个擦拭得光亮可鉴的木头衣帽架，上面挂着几件日常外出穿的大衣和围巾。
“爸、妈、姑姑、甜甜！我们回来了。”王景止扬声道。
“哎呀，可算回来了。”厨房方向传来孟婉如带着笑意的声音，伴随一股浓郁的炖肉香气。
系着围裙快步迎出来，后面跟着同样围着围裙的王秀兰。
“回来啦，冷不冷？快把东西放下。”王秀兰关切地上前要接李爱军手里的袋子。
“不冷，可比咱东北暖和多了，东西沉，我来就行。”
李爱军赶紧躲开，把手里沉甸甸的年货小心地放在门厅墙边的矮柜上。
这时，客厅的门也开了。
王秀山端着一个搪瓷茶缸，穿着深蓝色厚实的旧毛衣，站在门口。
“回来了？还以为你们俩小伙子让市场里的好东西勾得不想走了呢。”
李爱军想到王景止和柳蕊的模样，确实差点被勾走了，但也没吱声。
客厅不大，但布置得简洁温馨，处处透着这个家庭的生活气息。
没有火炕，所以屋里的保暖是靠的暖气片子。
里屋传来小丫头蹬蹬蹬的脚步声和清脆的呼唤：“哥哥！糖糖！”
只见甜甜穿着厚实的小碎花棉袄，像个小炮弹一样冲到李爱军怀里，紧紧抱住他的大腿。
李爱军赶紧弯腰把她抱起来：“甜甜，想哥哥没？”
“想！糖糖！”小丫头用力点头，小脸在哥哥脖子上蹭了蹭。
从兜里给她抓出一把五颜六色的水果糖，抱着她坐到了沙发上。
暖气片散发的烘热瞬间包裹了全身。
小丫头心满意足地剥开一颗亮晶晶的红色水果糖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
厨房里传出孟婉如和王秀兰忙碌的声响，案板剁肉的笃笃声、锅碗的轻碰声、炖肉那“咕嘟嘟”的声响，一切静好。
王秀山端着茶缸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偶尔啜一口热茶。
王景止则坐在书桌旁，翻看着一本厚厚的医学期刊，时不时推一下眼镜。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和轻轻的敲门声：“老王！婉如妹子！在家吗？”
“哎！在呢在呢！快请进！”孟婉如在厨房里应了一声，赶紧擦了擦手迎出去开门。
院门打开，一位约莫五十多岁、身材微胖、穿着深紫色碎花棉袄、围着灰色毛线围巾的大婶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个盖着白布的搪瓷盆。
“哎哟，张婶儿！快进来！外面冷吧？”孟婉如热情地招呼着。
“不冷不冷！几步路的事儿！”被称作张婶的大婶笑呵呵地走进门厅，跺了跺脚上的雪沫子。
把手里的搪瓷盆递给迎上来的孟婉如，笑着说道：
“这不，家里蒸了点枣糕，刚出锅，还热乎着呢！早上听动静是你们回来了，想着这刚回来有的忙活，就端点给你们送来，别嫌弃啊。”
“哎哟，婶子你这真是，快坐快坐！”
孟婉如接过搪瓷盆，入手温热，揭开白布一角，一股浓郁的红枣和面粉的甜香立刻飘散出来，金黄色的糕体蓬松。
“客气啥！邻里邻居的！”张婶被让到沙发上坐下。
看着屋子里陌生的几人，开口问道：“这是？”
王秀山笑着介绍，语气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满足感：
“婶儿，这不是回东北寻亲去了嘛，老天爷开眼，真给找着了！这是我亲妹子，秀兰！”
他指了指王秀兰。
又接着介绍道：“这是我外甥和外甥女！”
几人也都向张婶打了招呼。
张婶笑着点头，语气里又带了一丝落寞，说道：“好啊，好啊，能找到就好啊！”
王秀山也知道这是张婶又想起孩子了，又出声安慰道：“婶儿，会找到的。”
孟婉如也放下枣糕盆，走过来挨着张婶坐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道：“是啊，婶儿，别灰心。”
站起身，似乎不想让这份悲伤的气氛持续太久，影响王家的团圆喜气，张婶开口道：
“行啦，看你们一家子团团圆圆，热热闹闹的，我这心里也跟着高兴。你们刚回来，肯定累坏了，还得收拾吃饭，我就不多打扰了。那枣糕趁热吃，凉了就没那么香了！”
“张婶儿，再坐会儿吧，喝口茶！”孟婉如再次挽留。
“不了不了，真得回去了。”张婶摆摆手。
走到门口，又回头对王秀兰说：“秀兰妹子，明儿个要是得空一块来我这坐坐啊。”
王秀兰连忙答应。
送走张婶，屋内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孟婉如轻轻叹了口气：“唉，张姐这些年，不容易啊……”
王秀兰看着那盆还冒着热气的枣糕，轻声问：“嫂子，张婶她孩子？”
孟婉如摇了摇头，低声解释道：“是孙子，说起来也三西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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