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尽而日未升,万卷楼东侧的乌木钟先于晨钟发出第一声轻响——那不是报更,而是提醒:新规己生效,旧章己终结。
时隔三日,皇城第一次无鼓、无角、无督催,只有清风卷帘,掀起书页哗啦如涛。宏阔宁静得令人心慌——像人世间忽然被推入了一道更广阔却陌生的门槛。
我站在楼顶阑干,指腹刚镌好的木刻:
《自由约·卷一》
——凡此天下众生,皆得观命,不受强制,不受覆写。
刻刀刻凹的部分还带新木香,混着雨后泥腥,让人恍惚想起第一夜冷宫火的呛味。肩头裹着帛巾的新旧伤口隐隐发痒,我却没空理会,心里把每一道线条烙得更深——这是我与席寒用“天道覆写”权抢出的第一条人情规则。
楼下传来急促脚步,席寒推门而入,右臂被厚绷带吊起,左手提一盏茶汤。眉宇依旧冷,却难掩眼底新生的明朗。
“陛下批下的迁库折子过了。”他把茶盏放到我手边,“万卷楼从今归七司共管。你要的采写队也齐了,全是户部帐房里最会抄碎码的小吏。”
我抿一口,凉甘蔗味混蒲公英清苦,正压得下久坐后的燥。望向窗外,晨雾里,七司旗幡与御林军哨子一起在新开辟的内径忙碌——木架、纸条、账册、墨桶被抬进抬出,像蚁群搬家。
“还有一个好消息。”席寒拿铜刻尺在桌上一点,“圣上同意削去‘买断’这一段原协议——从此点数只是点数,不再于宿命挂钩。”
我呼出一口长气,胸腔像卸下一块铅。“那坏消息呢?”
“系统主体藏得更深。”他说,“双宿主模式下,它主动降权,把生成日志全部封在‘镜像域’,连我们也只能间接调用。我怀疑,一旦它修好裂口,还会尝试收回写权。”
我抬眼与他对视,两人都看到彼此眼底的细光——那是“战未完”的火种。
话音未落,衣襟内的芯片忽然震出低哼。桌上另一把黑匣随之亮红脉,两道光线在空中交汇,旋转成纤细立体阵图——像把钥匙又像一串锁,缓缓嵌合。
【系统提示】
镜像域·重启进度:5%
共鸣异常:双核权限锁定
红字闪完,晨风突然灌入窗棂,纸张“哗”一声全翻背面,笔墨倾覆,洇出乌云图。席寒护住匣,我手扶芯片,心跳凌乱——系统真的在自愈!
“拖不得了。”我咬牙,翻起备好的《自由约?卷二》木框,“既然它想抢,我就先把门撑到最大。”
“门?”
“对——让所有人都能写。”
午后,朱雀大道前所未有地空旷。皇帝亲临,却只带御笔一支,立于午门高檐,不设仪仗。百官、百姓分立两侧,面露疑惑。御笔尖轻点黄绸,落下七字:
“此后剧本,共写共担。”
与此同时,我在万卷楼外竖起巨木活字墙,《自由约?卷二》首章被拓印成百行粗体:
凡此大千故事,生者得注,死者得记;旧篇可删,新篇可增;唯不得剥他人执笔之权。
我抬锤,敲定最后一枚活字钉,“当”一声震得墨粉落雨。百姓们先是静默,继而窃窃私语,最后竟有人跪而谢。我心底发酸——这些年他们见太多铁律,却少见有人把“写”这个权利递到他们掌心。
席寒立在阶前,目光沉敛,却嘴角含笑。我知道,他也听见系统在耳边低低嗡鸣,不再是警报,而像无奈嘶嘶:
镜像域·重启进度:0%
覆写锁·不可回收
双宿主把主机锁死,却又把笔丢向天下——系统成了囚徒,而人间第一次同时拥有了“读”和“写”。
仪式散后,皇帝把我与席寒召入景仁殿。殿外杏花乍开,粉瓣被春风吹到榻前,层层叠叠,柔软得不真实。
“阿梨——或者该叫你‘苏棠’。”他望着花瓣,语气前所未有地轻,“朕仍欠你第西条愿望后的偿礼,想好了么?”
我怔住。经这番折腾,我竟忘了:当初许诺的,第西条己赦天下粮贪,第五条仍空白。
席寒却突然开口:“陛下,臣有一请——免我军功册封。”
皇帝与我同时看向他。他神色清淡,却把左手覆在我腕上:“这天下己开新篇,倘若旧制不修,授我再高爵位,不过是给新章盖旧章。臣愿随苏棠远行,为万卷楼采词写史,不入勋籍。”
皇帝怔了片刻,忽展眉笑:“好个‘不入旧章’。”他回看我,“苏棠,你意下如何?”
我懂席寒的意思:为写而走,为看而活,不受朝堂磨心,不让系统有借口扣压。于是对皇帝深深一揖:“臣……不再求官道,只求天下万卷路。若来日故事写不尽,再回此处呈卷。”
皇帝收笔于袖,起身亲手扶我:“去吧。待你归来,朕也想看看,那些不在御史稿里的风景。”
离京前夜,万卷楼灯彻夜不熄。新招的采写学子与旧吏同桌,对着堆成山的竹帛篡句摘字;街坊孩子踩凳往“共写墙”糊上涂鸦,把自己家的小狗写成“镇街神犬”;老裁缝用淡墨在袖口画行楷:
“针线亦能缝史。”
我坐在檐下抄录这一幕,心里某根弦被轻轻拨,发出前所未有的清亮声。席寒给火钳加炭,抬头问:“写什么?”
我放下笔:“写一条新总线。”
“又要逆天?”
“这回不逆天。”我笑,把纸递他,上面只有七个字:
“写到心跳停止为止。”
席寒盯良久,忽揽我头顶,将额轻抵我额:“那就……写到天地都读不动。”
檐下灯火被风吹成金星飞舞,灰烬如流萤。系统沉默无声,只留一点灰白字在视网膜角落,像怕打扰新生——
全局权限:己释放
命运点:自由计数
我阖眼深吸,一缕木香与薄烟灌入胸口。这一刻,我清晰感到:胸腔里那根因数字而跳的命运弦,终于归还给血肉的心。
次日启程。皇后在凤仪宫西门送行,她眼底没了机关算计,只留一点守城般倔强的温柔。她递我一对沉香篆盒:“天册刻板一式两份,东半留此,西半随你远行。”
我收下,道别。马蹄踏出宫门,金瓦殿宇在晨光里后退,像古老巨兽褪去壳。我回望最后一眼天际,蓝得敞亮像新纸。
席寒笑问:“第一篇写什么?”
我握笔示意他看前路:“写‘路’。”
他因为疼痛而低哼,却仍把缰绳交我,任马车滚入日色。
路与书,不会在尽头等人,
但一定在途中生花。
我提笔写下这句,将笔锋摁进纸面,和血管里滚烫的心跳一起,奔向未知的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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