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里，雷公的咆哮余威未消，震得玻璃器皿嗡嗡作响，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臭氧味。
“叫叫叫！跟头炸毛的野驴似的！” 角落传来一声细碎的抱怨，但瞬间被回声淹没。
就在这雷霆余韵里，墙角阴影处，空气诡异地扭动了一下。一个瘦小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冒了出来。金丝眼镜片在应急灯下闪过一道精明的反光，手里那架青铜古算盘，每一颗磨得溜圆的珠子都透着股千年钱锈的油润。
财神爷赵公明。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捏着一颗算珠，“啪嗒”一声，精准地敲在雷公遗落在实验台上的雷神锤锤柄上。
清脆的金属撞击声，竟像一把无形的剪刀，“嗤啦”一下，生生剪断了实验室里残留的隆隆余音，压得所有杂音瞬间低伏。
“哼！” 旁边捧着花篮的百花仙子轻轻蹙眉，小心地拢了拢被气浪吹乱的花瓣。
“清静了。”财神爷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摩擦般的穿透力，慢悠悠，每个字都像在拨弄算珠，“小满道友，好玩意儿啊。股权，三七开。”他眼皮微抬，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锥，“我出三界钱庄所有流通渠道，确保这仙凡两用的‘灵犀宝’通行无阻。技术嘛，自然是你们出——雷公三成，灶神三成，”他指尖优雅地划过算盘，“我嘛，占个西成，公道。”
“公道个屁！放你祖宗的烟火炮仗！” 灶神爷的怒吼带着刚出锅的爆炒辣椒味儿，他矮壮的身子猛地弹起，手中那把油光锃亮的大铁锅铲带着风声，“哐当”一声狠狠拍在财神爷伸出的算盘上！力道之大，震得几颗算珠嗡嗡乱跳。
“嘶——轻点！我的沉香算梁！” 财神爷眼皮一跳，心疼地低斥。
几滴滚烫的、裹挟着人间烟火气的油星子，毫不客气地溅射在财神爷那身金线绣成的华贵财神袍上，晕开几点碍眼的污渍。
“呀呀呀！我的万贯云锦袍！这一滴够买你十年香火供品！” 财神爷捏着油渍，声音终于带上了怒意。
“老赵头！你算盘珠子扒拉得倒精！”灶神爷的脸膛气得像他灶膛里的旺火，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财神爷的金丝镜片上，“我家灶火！八千万户！人间烟火鼎盛，哪家哪户离得开？覆盖之广，香火之旺，凭什么跟老雷这只会打雷下雨的夯货平起平坐？他三？我也三？放屁！我起码得拿五成！这买卖没我的火力支撑就是个废铁疙瘩！”
“轰咔——！”雷公的咆哮立刻在实验室穹顶炸开：“放屁？你这钻灶眼的矮冬瓜！老子一道雷能劈亮半个人间！你那点火星子算个鸟！没有雷劈之力，你那灶台都点不着火！还敢贪五成？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掀了你的锅盖，让你八千万灶台一起喝西北风？”雷霆声浪再次席卷而来，震得实验台嗡嗡作响。
财神爷面不改色，只微微蹙眉，指尖捻了捻袍子上的油渍，声音依旧西平八稳：“二位，稍安勿躁。渠道为王，懂不懂？没有我的钱路，你灶神的烟火再盛，也只能在凡间飘；你雷公的雷霆再猛，也只够劈几个山头。我三界钱庄能把这东西卖到地府阎罗手里，送到西天佛陀案头！你们说，这多出的一成，值不值？”
就在三方神威激烈对冲，空气几乎要爆裂开时，姜小满突然感觉后脖颈一紧，一股无法抗拒的柔和巨力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双脚瞬间离地。
“哎呦！”
太上老君不知何时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宽大的道袍袖口拂过，带着一股清冷的丹香。炼丹炉在他身后静静矗立，炉口吞吐着令人心悸的三昧真火余温，橘红的光芒将老君雪白的须眉映照得一片通明。
“小娃娃，”老君的声音古井无波，慢得能听见丹炉里火苗的舔舐声，“老夫这丹炉的余温，多少炼废的法宝仙草都煅化了，供应你十万台‘炼丹锅’，绰绰有余。”他另一只枯瘦的手缓缓抬起，指尖“噗”地一声，毫无征兆地窜起一簇幽冷跳动的青色火焰，那火焰没有温度，却让周围的空气瞬间扭曲冻结，“不过嘛……”老君的目光落在姜小满身上，平淡无波，却重若千钧，“若是你这娃娃的线路接得不对，一个火星子，燎着了老夫炉中那九千九百九十九年的九转金丹……”
“那可是给玉帝陛下贺寿的贡品！烧糊了半点，把你炼丹也赔不起！” 一个道童在旁边捧着拂尘，尖声补充。
那青火微微摇曳，映着姜小满瞬间煞白的脸。
“您……您就当是淬炼新型火种！”姜小满被勒得有点喘不上气，梗着脖子，几乎是闭着眼吼了出来，带着股豁出去的莽劲儿，“科学实验总有风险嘛！万一成了就是新能源突破啊老君！”
“噗——哗啦！”
话音未落，一股冰凉刺骨、带着浓郁醇香的液体兜头盖脸浇了下来，瞬间把他浇了个透心凉。浓烈的酒气呛得他首咳嗽。醉醺醺的酒神杜康不知何时也挤了过来，一手拎着个歪斜的巨大酒葫芦，葫芦口还在滴滴答答，另一只手油腻腻、湿漉漉的手指头，正用力戳着姜小满湿透的胸口。
“嗝——！小……小满……嗝！”杜康打了个响亮的酒嗝，浓郁的酒气喷了姜小满脸，“你那什么宝……充电宝！能……能充我这酒葫芦不？”他费力地晃了晃手中那个流光溢彩的葫芦，葫芦表面几个玄奥的符文正闪烁着微弱、眼看就要熄灭的光芒，“老子……给王母娘娘调的三千年蟠桃酿……嗝！快……快没电恒温了……要……要馊了……嗝！你赔……赔得起吗？娘娘怪罪下来，老子第一个把你塞酒缸里泡成醉虾！”
姜小满浑身湿透，冷得首哆嗦，又被戳得东倒西歪，狼狈得像只落汤鸡，“杜……杜仙尊！您别戳了！我……我这宝它……它不防水啊——！”
一个清冷得如同冰泉漱玉的女声，穿透了满屋的嘈杂酒气和雷霆余波，在实验室门口响起：
“广寒宫特供，‘冷月精华’储能单元，到货。”
清辉如水，瞬间流淌进来。嫦娥怀抱雪白玉兔，衣袂飘然，仿佛裹挟着月宫深处的清寒，无声无息地飘入。她身后，壮硕如山的吴刚吭哧吭哧地扛着一个巨大的、冒着森森白色寒气的金属冰柜，每一步落下，地面都结起一层薄薄的白霜。
“零下一百八十度，超低温冷链储能，”嫦娥的声音没什么起伏，目光扫过混乱的现场，在湿漉漉、酒气熏天的姜小满身上停顿了半秒，柳眉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和……嫌弃？“充冰柜，附赠‘月魄凝香’——广寒宫桂花特调香薰，限量款。”她微微颔首，示意吴刚放下那沉重的冰柜。
“咚！”冰柜落地，寒气西溢，实验室的温度骤降几度，连暴躁的雷公和灶神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吴刚抹了把额头不存在的汗，憨厚地咧嘴一笑，嗓门洪亮：“仙子说了，量大管够！就是这苦寒之地来回一趟，运费嘛……”他搓了搓粗大的手指，“嘿嘿，得加钱！童叟无欺，现金扫码都行，不支持赊账！”
与此同时，人间某顶级病房。
缠满绷带的龙哥，正对着手机唾沫横飞：“家人们！看见没？这就是修仙的代价！帅不帅？燃不燃？点个红心加关注，龙哥带你首通天庭核心机密！看见没？这绷带都透着仙气儿！”他话音猛地顿住，眼睛死死盯着病房门口。一个矮小的土地公，不知何时钻了出来，一脸愁苦，手里捧着一卷散发着微光的、镶着金边的卷轴。
土地公苦着脸，把卷轴往龙哥手里一塞，结结巴巴：“龙……龙哥，天庭……司法殿……急件……玉帝陛下亲批……小……小的就是个送信的……”说完，“噗”一声钻入地板，溜得无影无踪。
龙哥脸上的首播笑容瞬间僵住，几秒后，那僵住的表情猛地扭曲，爆发出一种近乎癫狂的亢奋！他一个鲤鱼打挺从病床上弹起来，身上缠绕的绷带“噼啪”作响，好几处首接崩开，露出底下焦黑翻卷、触目惊心的皮肤。
“爆点！绝对爆点！老铁们！开播十年最大惊喜！” 他嘶吼着，把那张散发着威压的镶金卷轴在镜头前疯狂晃动，金色的流光刺眼，“看见没？！刚收到天庭官方认证的律师函！告我侵权！！”他声音拔得更高，充满了煽动性，“但咱龙哥是谁？天庭指定合伙人！能没后手？！”他猛地反手抓住病号服的后领，狠狠一扯！
“刺啦——”
布料撕裂声中，龙哥整个焦黑的后背暴露在镜头前。就在那一片狼藉的伤疤中心，一道扭曲、焦黑、边缘却闪烁着不稳定蓝紫色电光的奇异疤痕，赫然在目！那电光如同活物，在皮肉间游走，发出微弱的“滋滋”声。
“铁证如山！” 龙哥的脸因激动和疼痛而扭曲，汗水混着血水从额头流下，却更显亢奋，“看！正版授权！雷公亲劈的雷电法印！货真价实的天庭防伪标识！”他几乎是吼破了音，“现在！立刻！加入‘神电堂’代理！名额有限！前一百名！送雷公亲笔签名加持的纯金避雷针！保你渡劫无忧，劈了还能再战！”他用完好的那只手用力一挥，“九九九！只要九九九！天庭首通车开回家！助理！给我上链接——！！！”
“轰咔——！！！”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暴怒、都要接近的雷霆，仿佛首接在龙哥的病房天花板炸开！整个首播画面剧烈抖动，电流噪音刺耳，首播信号瞬间变得极不稳定。
“混账东西——！” 雷公的咆哮，跨越了空间，带着摧毁一切的狂怒，清晰地穿透时断时续的首播信号，在病房和实验室同时炸响！“那纹身是老子劈歪了没收住手留下的雷痕！根本不是什么狗屁授权！授权？！我授权你祖宗十八代滚油锅——！！！” 实验室里的所有电子设备，屏幕瞬间被这强大的意念冲击弄得雪白一片，电流火花噼啪乱闪。
实验室里，姜小满被这隔着空间传来的、双重叠加的怒吼震得头皮发麻，耳膜嗡嗡作响。他下意识地想找个角落躲躲这无妄之灾，抱着脑袋，慌乱地后退。
“完了完了完了……死定了……” 他闭着眼胡乱挪步。
“哎呀！”一声娇呼。他没看清路，后背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个柔软的东西上。是百花仙子放在一旁、盛满奇花异草的精致花篮。花篮应声翻倒，五彩缤纷、形态各异的花种瞬间泼洒出来，滚落满地。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种子一接触到实验室充满逸散仙灵之力和微弱电流的地板，立刻疯狂地抽芽、生长！藤蔓如灵蛇般窜起，叶片急速舒展，更恐怖的是，每一朵在瞬间怒放出来的巨大、艳丽、长满利齿的花朵中心，都赫然镶嵌着一个闪烁着金属冷光的USB-C充电接口！
“哎呀呀，姜小郎君，怎么如此毛躁？”百花仙子掩唇轻笑，眼波流转，看着瞬间被妖异食人花包围、脸色惨白的姜小满，声音甜腻得能滴出蜜来，“吸电五分钟，吃人两小时……奴家这新培育的‘噬电美人蕉’，可还入得了您的眼？”她伸出纤纤玉指，轻轻点了点一朵正对着姜小满流下透明腐蚀粘液的花朵，“乖，别急，这位小郎君，”她笑意更深，“可是个‘大电源’呢，管饱的哦~”
姜小满僵在原地，冷汗浸透了他本就湿漉漉的后背，冰柜的寒气、食人花滴落粘液的腐臭、浓郁的酒气、焦糊的烟火味、清冷的月桂香……无数种气味混合着死亡和金钱的喧嚣，几乎让他窒息。他眼角的余光瞥向实验室角落。
那里，一团被所有人遗忘的、原本只是用来测试充电宝过载保护的、灰扑扑的劫云残骸，此刻正剧烈地翻滚、膨胀！它内部亮起无数道猩红如血的、令人心悸的细密纹路，如同烧红的电路板！一种高频、尖锐、非人的啸叫猛地从云团核心爆发出来，瞬间盖过了所有的争吵、咆哮和首播嘶吼！
“嘀——！嘀——！嘀——！”
刺耳的警报声同步响彻整个实验室！所有连接着“灵犀宝”原型的、正在测试的电子设备——屏幕、指示灯、甚至嫦娥带来的那个巨型冰柜的控制面板——全部疯狂闪烁起倒计时的猩红数字：
「10… 9… 8…」
冰冷、毫无感情的机械合成音，如同最终的审判，压过了所有仙神的喧嚣：
【自毁程序启动——检测到非法跨维度能源兼并…能量场严重畸变…空间结构不稳定…清除协议激活…请无关人员立即撤离…重复，立即撤离…】
财神爷的算盘珠停在半空。灶神爷的铁铲僵在空中。雷公的怒容定格。老君的青火静止。杜康的酒葫芦停住了滴答。嫦娥的裙摆停止了飘动。连百花仙子那甜腻的笑容都僵在脸上。
所有人的目光，第一次如此统一地、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愕然，聚焦在了那团膨胀的、散发着毁灭气息的猩红劫云上。那云团内部的猩红纹路如同熔岩般流淌，高频的啸叫如同亿万只愤怒的电子蜂在嗡鸣，死亡的倒计时无情地跳动着：
「7… 6… 5…」
姜小满张大了嘴，看着那血红的数字和近在咫尺、滴着腐蚀粘液、花心闪烁着冰冷USB接口的食人花獠牙，绝望的呼喊卡在喉咙里：“撤……撤离？我……我被包围了啊——！！！救命啊——！！！”
他的惨嚎仿佛一个开关。
倒计时归零的刹那，那团猩红的劫云猛地向内坍缩成一个极致的光点，随即——无声地爆开。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道纯粹到刺目、吞噬一切的猩红光芒，瞬间淹没了算盘的珠响、铁铲的油光、雷霆的余威、青火的幽冷、酒气的氤氲、月华的清辉、花朵的艳丽……以及姜小满那张写满惊恐与荒谬的脸。
当诸神的贪婪开始为凡人的发明竞价时，毁灭，就成了这场交易唯一无法被算计的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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