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带着凉意爬上窗棂时，苏念晚迷迷糊糊睁开眼，胳膊上的伤一跳一跳地疼。
她吸着气坐起来，一眼就看见窗台上那几朵蔫头耷脑的小花。
“妈！”她趿拉着鞋跑出去，“窗台有花！”
叶婉正把热腾腾的米粥端上桌，闻言走到女儿房间窗外。
那几朵带着夜露的野雏菊，可怜巴巴地挤在木头窗台角落。
叶婉沉默地看了几秒，伸手轻轻碰了碰冰凉的花瓣，没说话，只是转身时，眼圈有点红。
“洗洗手，先吃饭。”叶婉声音有点哑，拉着苏念晚去水槽边，小心避开她包着纱布的胳膊，用湿毛巾给她擦脸擦手。
水流哗哗响，谁也没提那几朵花是谁放的，但好像又都心知肚明。
堂屋角落，沈厌依旧裹着昨晚那条薄毯，蜷在苏明哲给他铺的旧褥子上。毯子拉得很高，只露出一双眼睛，跟着苏家母女转。
“阿厌，醒了？来，喝点热粥。”苏明哲盛了满满一碗，放到堂屋的小板凳上，离沈厌不远不近。
沈厌没动，毯子下的身体绷得铁紧。首到苏念晚捧着碗，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满足地哈出一口白气，他才像确定了什么，极其缓慢地掀开毯子一角，赤着脚挪到小板凳边，蹲下，捧起那碗粥。
他没立刻喝，先飞快地抬眼扫了下苏家三口，见没人盯着他，才猛地低下头，几乎把脸埋进碗里，小口小口地吸溜，发出一点细微的声响。
“念念今天在家休息吧？”叶婉看着女儿胳膊上的纱布，“妈给你学校请假。”
“不行。”苏念晚放下碗，声音干脆，“我昨天作业没写完！今天还有算术小测验呢！”
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心里咯噔一下，原著里那个溺死人的恐怖节点，似乎就在某天沈厌上学的路上。
叶婉还想说什么，苏明哲轻轻拍了拍妻子的手背：“让她去吧，孩子心里有数。阿厌也去，正好顺路。”他看向默默喝粥的沈厌，“苏伯伯送你们到路口。”
沈厌捧着碗的手顿了一下，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把头埋得更低，几口把剩下的粥扒拉进嘴里，碗底刮得干干净净。
上学的路还是那条没修好的路，坑坑洼洼。
苏明哲走在两个小身影后面几步远的地方。苏念晚心里七上八下，眼睛忍不住往路边瞄。
沈厌则安静得过分，微跛着脚，始终落后苏念晚半步，低着头，视线只盯着自己破旧鞋尖前那一小块地面。
快走到平时拐弯去学校的那条岔路口时，苏念晚的脚步猛地刹住了。心脏在胸腔里“咚”地一声重锤！
来了！真的是今天！
路口那边，远远传来一片乱糟糟的嗡嗡声。
平时这个点，这条路上只有赶着上学的孩子，可今天，岔路口那边黑压压围了一大圈人，把路堵得水泄不通。
几辆刷着蓝白条、顶上还闪着红光的铁皮车子歪七扭八地停着，刺眼的红光一下一下扫过人群惊惶的脸。空气里有种说不出的味道，像是水缸底下沤了很久的烂泥，混着点铁锈似的腥。
这味道让苏念晚胃里一阵翻腾。
“咋回事？”苏明哲快走两步上前，拦住一个踮着脚往前挤的矮胖女人，“刘家嫂子，前头咋了？堵成这样？”
刘家嫂子拍着大腿，声音又尖又急，带着哭腔：“哎哟苏老师！可了不得！是张老憨！淹死啦！在他家院子里那口腌菜的大水缸里淹死的！”
苏念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就是这个！原著里那个被“暗影”拖进水缸溺毙的邻居！
沈厌就是在这里，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看见”了那些东西，受了巨大刺激，差点当场失控！
“水缸？”苏明哲一脸难以置信，“那缸才多深？到腰就顶天了！一个大活人……”
“谁说不是呢！”刘家嫂子脸都白了，嘴唇哆嗦着，“邪门啊！捞上来的时候……哎哟，那脸青紫青紫的，眼珠子瞪得老大！手脚……手脚还被缸底的红麻绳缠得死死的！自己咋能缠成那样？他婆娘早上起来看见，当场就吓疯了，首嚷嚷‘水里有手抓他脚’！你说说，这青天白日的……”
“水里有手”几个字狠狠扎进苏念晚的耳朵，她下意识地一把抓住旁边沈厌的胳膊。
冰凉，僵硬。
不知何时，沈厌不再看鞋尖了。那双总是蒙着一层阴翳和麻木的眼睛，此刻正盯着人群缝隙里露出的那口黑沉沉的腌菜缸。
缸口边缘还搭着半截湿漉漉的、暗红色的麻绳。
苏念晚甚至能感觉到沈厌胳膊上肌肉瞬间的僵硬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气息在皮肤下涌动。
“走这边！”苏念晚的声音有点发飘，带着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急切和慌乱。
她拽着沈厌的胳膊，几乎是拖着他，转身就往旁边一条窄得多的岔路钻，“这边近！绕过去快！”
那条小路又窄又脏，平时根本没人走。
苏明哲愣了一下：“念念？这条路……”
“这边快！爸！要迟到了！”苏念晚头也不回，力气大得惊人，几乎是半拖半抱着把沈厌瘦小的身体往小路上带。
沈厌被她拽得踉跄了一下，却异常顺从地跟着她的力道拐了弯，只是那双眼睛，依旧死死地、穿透柴垛的缝隙，钉在那口黑沉沉的水缸和晃动的红绳上。
小路崎岖，枯枝碎石硌着脚底。苏念晚只顾埋头往前冲，心脏在嗓子眼里狂跳，耳边似乎还残留着人群里那些惊恐的议论。
“第六个了！”
“又是手脚绑着红线！”
“邪门！太邪门了！”
……
首到完全绕过那个可怕的路口，重新踩上通往学校的主路，喧闹和那股湿冷的腥气被远远甩在身后，她才感觉自己的腿有点发软，喘着粗气停下。她下意识地松开手，这才发现沈厌的胳膊还被她死死攥着，冰凉一片。
“沈厌？”苏念晚喘着气，有点心虚地看向他。
沈厌没看她。
他微微偏着头，视线似乎还停留在刚才那个方向，侧脸的线条绷得很紧。阳光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在眼窝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
过了好几秒，他才转过头，目光落在苏念晚脸上。那眼神不再是空洞的麻木，也不是刚才那种僵硬，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带着审视和穿透力的黑。
他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干涩嘶哑：“你……早知道我会…？”
苏念晚的呼吸一窒。
“这种场面正常人看到都会不舒服嘛！”她打着哈哈，“别想太多，我们要迟到啦！”
沈厌没说话，只是跟着苏念晚的脚步，还像之前一样，落后她半步。
晨光泼在石板路上，树影筛下碎金般的光斑，跳跃着。苏念晚背着书包拐过巷口，一阵风掠过，头顶梧桐叶刷啦作响，抖落几缕明亮的光线，正巧落在她回头看他时扬起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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