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水浸透了苏念晚的膝盖，寒意刺骨，但她毫不在意，只是用力地抓着沈厌的手臂，首视着他混乱恐惧的眼睛。
“你看着我！”她对着他的脸大声喊，“周阿姨不会在这里！李婶说看见她往河边去了！你听见了吗？河边！你在这里挖烂了手也找不到人！我们现在就去河边找！立刻！马上！听见没有！”
她的声音又急又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和一股豁出去的狠劲。
沈厌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苏念晚，里面翻腾的恐慌被这劈头盖脸的喊声震得停滞了一瞬。
他看着苏念晚同样湿透的头发和衣服，看着她同样跪在冰冷泥水里的狼狈样子，看着她眼睛里那份和他一样真切的焦急，甚至比他更甚的决绝。
几秒钟的对视，只有哗哗的雨声震耳欲聋。
他紧抿的嘴唇哆嗦了一下，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在做无用功，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呜咽。然后，像是被抽掉了最后一丝支撑的力气，身体晃了晃，从水里撑起身子，踉跄着就要往巷子深处、河边的大致方向冲。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急切，却又透着一股虚浮的踉跄。
“等等！”苏念晚赶紧从水里爬起来，也顾不上浑身湿透冰冷，一把抓起刚才扔在一边的伞，飞快地撑开，跌跌撞撞地追了上去。泥水顺着她的裤腿往下淌，每一步都异常沉重。
沈厌跑得很快，像一支离弦的箭，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
苏念晚撑着伞在后面追，雨伞在狂风暴雨中被扯得东倒西歪。好不容易追上沈厌的脚步，她拼命想把伞往前伸，罩住那个在暴雨里狂奔的单薄身影。
雨水疯狂地砸在伞面上，又顺着伞骨流淌下来，模糊了她的视线。
“沈厌！慢点，看路！”她焦急地喊着，脚下被湿滑的石板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她稳住身形，顾不上脚踝的疼痛，继续追着那个在雨幕中时隐时现的身影。
冰冷的雨水无情地浇在她的后背和肩膀上，湿透的布料紧紧贴在皮肤上。可她顾不上自己，眼睛盯着前面那个不停跑动的身影，生怕沈厌摔倒或者跑错了方向。
雨水顺着沈厌湿透的黑发往下淌，流进他的眼睛，流进他敞开的衣领。他像是感觉不到冷，感觉不到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能失去妈妈。纵然周蔓带给他的是无穷无尽的痛苦，但记忆深处那片刻的温存，却让他体会到了少有的爱。那窒息的母爱，仿佛是他唯一的希望。
他们冲出小巷，沿着一条更宽的、同样积水的路往河边跑。
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天地间一片混沌的灰白。河边没有像样的堤坝，只有一片长满了杂乱芦苇和灌木的斜坡，坡下就是翻滚着浑浊浪花的河水。
河水明显涨了，水流湍急，裹挟着上游冲下来的枯枝败叶，发出沉闷的咆哮。
沈厌冲到斜坡边上，脚步猛地刹住，溅起一片泥浆。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眼睛扫视着雨幕中模糊的河岸线，扫视着那些在风雨中剧烈摇晃的芦苇丛。
“妈——！”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声音被风雨撕扯得破碎不堪，“周蔓——！你在哪儿——！”喊声里带着哭腔。
那声音显得格外凄厉无助。
回答他的只有风雨的怒号和河水奔流的咆哮，无情地吞噬了他的呼喊。
“分头找。”苏念晚也冲到了他身边，雨水顺着她的刘海往下淌，她抹了把脸，声音因为寒冷和紧张而发抖，试图压下心头的恐慌，“你往上游那边看看，我往下游。注意岸边，小心滑！别靠水太近！”
沈厌像是没听见她的具体安排，或者说根本听不进去，他喘着粗气，看准一个方向，毫不犹豫地就要冲下湿滑泥泞的斜坡，首接往芦苇丛里钻。他的目光盯着那片剧烈摇晃的、仿佛隐藏着什么的芦苇丛，完全无视了脚下的危险。
“等等，”苏念晚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把伞硬塞到他手里，“拿着伞！”
沈厌像是被烫到一样，将伞甩回给她，声音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急迫：“你用！雨太大了！”
随即他挣脱了苏念晚的手，首接一头扎进了那片密集的、被风雨打得东倒西歪的芦苇丛里，身影瞬间被浓密的枝叶和雨幕吞没。
他冲进去的动作带着一种不管不顾的蛮劲，仿佛慢一秒，就会失去至关重要的东西。
苏念晚看着手里被塞回来的伞，又看看沈厌消失的方向，心里又急又气，更多的是担忧。她咬咬牙，也跟着冲下了湿滑的斜坡。
脚下的泥土被雨水泡得稀烂，又湿又滑，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了芦苇丛。锋利的芦苇叶子刮过她的脸颊和手臂，带来细小的刺痛感。
“周阿姨——！”她一边艰难地拨开挡路的芦苇杆，一边放声大喊，声音在呼啸的风雨中显得那么微弱，“周阿姨——！你在哪儿——！”风雨声太大，她的喊声被轻易地盖过。
“妈——！妈——！”沈厌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更加嘶哑，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颤音。他在密集的芦苇丛中跌跌撞撞地穿行，双手胡乱地拨开挡路的枝叶，不顾一切地搜寻着。
冰冷的雨水浇透了他单薄的身体，他嘴唇冻得发紫，脸色苍白，身体无法控制地打着摆子，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搜寻着每一个角落，每一个阴影。
苏念晚循着声音，艰难地向他靠近。她看到沈厌几次脚下打滑，差点摔进浑浊的河水里，看到他扶着芦苇杆剧烈地喘息，胸口起伏不停，看到他徒劳地对着空荡荡、只有浪涛翻滚的河面嘶喊。
每一次他把目光投向那浑浊汹涌的河水时，苏念晚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呼吸都屏住了，生怕绝望会压垮他最后一丝理智，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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