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蔚蓝星,第七区,联邦民政事务分局。
大厅里充斥着一股消毒水和廉价香氛混合的怪味,来来往往的人大多面带愁容或麻木。
秦绝坐在冰冷的塑料排椅上,双眼无神地盯着地面。
他那双血肉模糊的手,己经被他用医疗凝胶和绷带胡乱地包扎了起来,但只要稍一动弹,依旧会传来钻心的疼痛。
这点痛,他不在乎。
“编号EA-7-34985-QN,到三号窗口。”
机械的电子音响起,打断了秦绝的死寂。
他站起身,身体有些僵硬,一步步走向那个亮着绿灯的窗口。
窗口后坐着一个面无表情的中年女人,她头也不抬,只是指了指旁边的身份识别器。
秦绝将手腕上的个人终端贴了上去。
“滴。”
一声轻响,他的信息出现在女人的光幕上。
女人扫了一眼,眼神里没有半点波澜,似乎这种事情她每天都要处理几十上百件。
“秦绝是吧?你父母秦振邦、苏月的遗物,在这里签个字就可以领走了。”
她从柜台下拖出一个沉重的金属保险箱,重重地顿在台面上,发出“哐”的巨响。
那是一个家用的、最普通不过的保险箱,本该是银灰色,但现在上面布满了划痕和焦黑的印记。
最刺眼的是箱门,锁芯的位置被某种高温能量粗暴地熔穿,留下一个狰狞丑陋的大洞,边缘的金属还呈现出融化后又凝固的扭曲形态。
显然,它曾被人用暴力破开过。
秦绝的瞳孔猛地一缩。
怒火和悲痛再次交织着涌上心头。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破洞,脑海中几乎能想象出那些星际海盗们狰狞的笑脸,和他父母在绝望中最后的挣扎。
“快点签,后面还有人等着。”窗口里的女人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
秦绝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
他拿起电子笔,在光幕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每一个比划,都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几乎要将光幕划破。
“好了,东西拿走吧。”女人把箱子往外一推,便自顾自地开始处理下一个业务。
从始至终,没有一句安慰。
秦绝也不需要。
他默默地将那个沉重的保险箱抱在怀里,转身离开。
箱子很重,压得他包扎着伤口的双手阵阵刺痛,但他抱得很紧,紧得像是要将它融入自己的身体。
这是父母留给他的,最好的东西了。
回到位于第七区下层街区的家中,那是一间狭小而压抑的公寓。
秦绝将保险箱放在了那张老旧的餐桌上。
他伸出颤抖的手,打开了被暴力破坏的箱门。
里面没有他想象中的存款芯片,也没有任何值钱的物件。
只有几件叠放得整整齐齐的旧衣服。
一件是父亲最喜欢穿的深蓝色夹克,袖口处己经被磨得有些发白。秦绝还记得,父亲每次出远门前,母亲都会亲手把这件夹克熨烫平整。
一件是母亲的丝质围巾,上面绣着几朵淡雅的兰花。他小时候,总喜欢把脸埋在这条围巾里,闻那股让他安心的淡淡馨香。
秦绝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件夹克,粗糙的布料摩擦着他掌心的绷带,带来细微的刺痛。
他拿起那条围巾,凑到鼻尖,却只闻到一股金属和能量武器残留的焦糊味。
再也没有那熟悉的、温暖的味道了。
眼眶再次干涩发热,但他没有哭。
三天了,他的眼泪,好像己经流干了。
他将衣服一件件取出,在箱子的最底层,他摸到了一个坚硬冰冷的小物件。
拿出来一看,是一块只有巴掌大小、通体漆黑的石头。
石头很不规则,像是什么巨大物体的碎片,表面异常光滑,入手却极为沉重,与它的体积完全不符。
最奇特的是,石头的表面上,还镌刻着一些他从未见过的、仿佛活物般蜿蜒扭曲的奇异符号。
这些符号透着一股古老而神秘的气息,只是看一眼,就让他感觉心神不宁。
“这是什么?”
秦绝皱着眉,翻来覆去地看着。
他不记得父母有收藏这种古怪石头的爱好。
他尝试着将源能注入其中,石头却毫无反应,就像一块再普通不过的死物。
可首觉告诉他,这东西很重要。
海盗的目标是财物,他们会暴力破开保险箱,拿走一切值钱的东西,绝不可能留下这么一块古怪的石头。
除非……这东西比钱财更重要,只是他们不认识。
又或者,是父母在最后关头,拼死藏下来的。
秦绝不再多想,他将那块黑色的石头碎片紧紧攥在手心,然后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自己最贴身的口袋里。
他把父母的衣物重新叠好,放回箱子,盖上那扇破损的门,抱着它,准备将它安放在父母的房间。
走出公寓,己经是黄昏。
第七区的下层街区,是这座巨型城市里最肮脏、最混乱的角落。
狭窄的街道两旁,是密密麻麻、破败不堪的居民楼,各种老化的线路像蜘蛛网一样缠绕在楼宇之间。空气中永远飘荡着食物腐败、劣质酒精和机油混合的古怪气味。
秦绝抱着箱子,低着头,沉默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像一个游魂,对周围的一切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就在他即将拐进自己所住的那条小巷时,三个身影堵住了他的去路。
为首的是一个光头壮汉,脖子上纹着一条狰狞的黑蛇,正一脸痞气地上下打量着他。
是这片区域的地头蛇,“黑蛇帮”的混混。
“哟,这不是秦家那小子吗?”光头男咧着嘴,露出一口被烟草熏得焦黄的牙齿。
“听说你爹妈在外面玩完了?啧啧,真是可怜啊。”
他的话语里,没有半分同情,全是赤裸裸的幸灾乐祸。
秦绝停下脚步,抬起头,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他们。
他没有说话。
光头男身后的两个小弟“嘿嘿”地笑了起来。
“耗子哥,你看他那眼神,好像要吃了我们一样。”
“吃了我们?他拿什么吃?一个爹妈死光了的穷鬼罢了!”
被称为“耗子”的光头男吐了口唾沫,朝秦绝逼近一步,用手指戳了戳他怀里的保险箱。
“小子,抱着个什么宝贝啊?让哥哥们开开眼?”
秦绝依旧沉默,只是将怀里的箱子抱得更紧了。
他的眼神,愈发冰冷。
耗子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de的是一丝不耐和凶狠。
“妈的,跟你说话呢,哑巴了?”
他一把揪住秦绝的衣领,恶狠狠地说道:“小子,我不管你家出了什么事。但这片地界,是我们黑蛇帮罩着的!以前你爹妈按月交保护费,现在他们死了,这规矩就得你来接上!”
“这个月的保护费,五百联邦信用点,现在就交出来!”
五百信用点。
对于下层街区的平民来说,这几乎是半个月的生活费。
秦绝的父母,就是为了让他能过得好一点,不用再受这种欺凌,才去跑那危险的星际商路。
可现在……
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和暴怒,从秦绝的心底疯狂上涌。
这些社会的渣滓,这些只会欺凌弱小的臭虫!
“我没有钱。”
秦绝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在摩擦。
“没钱?”耗子狞笑起来,“没钱你还敢这么横?我看你这箱子就不错,拿来抵债吧!”
说着,他伸手就去抢秦绝怀里的保险箱。
“滚开!”
秦绝一声怒吼,用尽力气将他推开。
耗子猝不及防,被推得一个踉跄,顿时恼羞成怒。
“我操!你他妈敢动手?!”
他冲着身后两个小弟咆哮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按住他!把箱子抢过来!”
两个小混混立刻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一人一边,死死地抓住了秦绝的胳膊。
秦绝的双手本就有伤,此刻被他们用力一抓,剧痛瞬间传遍全身,让他再也使不出力气。
“放手!你们这群杂碎!”他疯狂地挣扎着,双目赤红。
耗子上前一步,脸上带着残忍的笑意,用力一拽。
“哐当!”
保险箱从秦绝怀中脱手,重重地摔在肮脏的地面上。
那扇本就破损的箱门被彻底摔开,里面叠放整齐的衣物,散落一地。
那件父亲的蓝色夹克,那条母亲的兰花围巾,就这样沾染着地上的泥污与油渍,被几只肮脏的脚踩来踩去。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
秦绝停止了挣扎。
他呆呆地看着地上的衣物,看着那被踩在脚下的、父母最后的念想。
世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他听不到混混们的嘲笑,感觉不到手臂的剧痛,也闻不到空气中的污浊。
他脑海中所有的悲伤、愤怒、仇恨、绝望……所有的一切情绪,在这一刻,都坍缩成了一个点。
一个极致冰冷,极致死寂的……杀意。
“嘿,就几件破衣服啊,真他妈穷酸。”耗子不屑地用脚尖踢了踢那条丝巾。
也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对上了秦绝的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不再有悲伤,不再有愤怒,甚至没有任何人类该有的情绪。
那是一双……金色的眼睛。
冰冷,威严,宛如高悬于九天之上的神祇,正在漠然地审视着脚下的蝼蚁。
被那双眼睛注视着,耗子和他的两个小弟,竟然从灵魂深处,涌起了一股无法抑制的恐惧。
他们看到,在秦绝的视野中,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燃起了一团……红色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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