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斯圣马可医院的消毒水气味比林声若记忆中的任何颜料味道都要刺鼻，她坐在陈最病床边的硬椅上，盯着输液管里缓慢滴落的透明液体，仿佛那是倒计时的沙漏。窗外，亚得里亚海的晨光己经染红了天际线，而病床上的人依旧在沉睡，额角的纱布渗出淡红的血渍。
"血压正常，轻微脑震荡。"英语流利的护士收起血压计，"主要是因为过度疲劳导致的免疫系统崩溃。"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林声若，"你的男朋友太拼命了。"
林声若的指尖轻轻拂过陈最手背上密集的针眼。他的笔记本电脑此刻就放在她膝上，密码提示栏闪烁着"Alla mia luce"——他给她的意大利语告白。
"声若！"赵明川的声音从走廊传来，随后是急促的脚步声。他推门而入，衣服下摆还沾着咖啡渍，"警察那边有突破！袭击者手机里发现了与Marco的通讯记录，还有…..."他压低声音，"你展位的监控截图。"
林声若胃部一阵绞痛，所以这不是随机抢劫，而是有预谋的窃取——Visti家族不仅要毁掉她的声誉，还想偷走陈最的代码。
"Antonia的报道今早发布了。"赵明川递过平板电脑，"标题够劲爆——《艺术黑手党：Visti家族的肮脏游戏》。"
屏幕上的文章配图令人震撼——Marco与两名被捕嫌犯的同框照片，时间戳显示就在袭击发生前半小时。评论区己经炸锅，多位曾与Visti合作过的艺术家纷纷站出来控诉类似遭遇。
"这下他们完了。"赵明川兴奋地说，"组委会刚发声明，取消Galleria Visti的参展资格！"
病床上突然传来微弱的响动。陈最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目光涣散了几秒才聚焦到林声若脸上："...…现在几点了？"
"早上七点。"林声若急忙握住他的手，"别动，伤口会…..."
"笔记本！"陈最突然挣扎着要起身，输液架剧烈摇晃，"他们拿到源代码了吗？"
"没有，你保护得很好。"林声若按住他的肩膀，感受着布料下紧绷的肌肉，"Marco己经被警方传唤了。"
陈最的眉头却没有舒展："不对…..."他的声音嘶哑，"袭击太明显了，不像Marco的风格…..."他试图坐起来，却因眩晕又重重跌回枕头上。
"医生说你需要绝对的静养！"林声若又急又气，声音带了哭腔，"算我求你，就这一次，别逞强行吗？"
陈最怔住了，他从未见过林声若这样——眼圈通红，嘴唇发抖，抓着他病号服的手指关节泛白。那个在高中时敢当众撕画、在威尼斯首面黑幕的女孩，此刻因为他的伤势而脆弱得像张绷到极致的皮筋。
"好。"他终于轻声说，手指小心翼翼地勾住她的指尖，"但有个条件。"
"什么？"
"打开笔记本，D盘'守护者'文件夹。"他示意她操作，"密码是你生日倒过来。"
林声若输入密码，一个简洁的界面立刻弹出——这是实时监控程序，屏幕上分割成十几个小窗口，显示着展馆各个角落的影像。其中一个窗口被红框标记，放大后能看到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正在她的《霓虹》系列前徘徊。
"这是.…..?"
"昨晚离开展览会前部署的。"陈最的声音带着疲惫的得意，"展馆所有智能设备都被我改造成了监控节点。那个人..…."他指着鸭舌帽男子，"从开馆就一首在你作品附近，但从不看画，只观察观众。"
林声若倒吸一口冷气："你是怎么做到的？"
"借用了展馆的安防系统。"陈最虚弱地笑了笑，"有一说一，他们的防火墙就像威尼斯的桥一样——好看但漏洞百出。"
赵明川吹了声口哨："黑客浪漫？"
"合法渗透测试。"陈最纠正道，突然皱眉指向屏幕，"你们看！"
鸭舌帽男子左右张望后，迅速将一个U盘插入展台的信息终端。几秒钟后，所有展示屏同时闪烁，然后陷入黑暗。
"断电攻击？"赵明川惊呼。
"不，更糟。"陈最挣扎着够向床头柜上的手机，"他在植入勒索病毒！那些屏幕连接着所有作品的AR系统.….."
林声若瞬间明白了对方的真正目标——不是偷窃，而是破坏！如果《霓虹》的互动功能在评审日瘫痪，Visti家族就能证明"科技噱头"的不可靠性，同时毁掉她的专业信誉。
"备用方案。"她猛地站起来，"展台抽屉里有离线版iPad。"
"太迟了。"陈最己经拨通了电话，"Antonia？立刻联系组委会技术部，中国馆AR系统正在遭受攻击...…对，就是现在！"他挂断后看向监控屏幕，鸭舌帽男子己经消失在人流中。
林声若抓起外套："我去展馆。"
"等等！"陈最试图下床，却被输液管限制，"这可能是调虎离山！他们的真正目标也许是.….."
这时病房门突然被推开，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站在门口——Marco Visti，金发凌乱，昂贵的西装皱巴巴的，脸上带着诡异的平静。
"精彩推论，Mr.。"他鼓掌，声音却毫无笑意，"但晚了24小时。"
赵明川立刻挡在病床前："你怎么进来的？警察不是…..."
"临时保释。"Marco出示文件，目光却锁定林声若，"来谈笔交易。"
"滚出去。"林声若的声音冷得像冰。
Marco不慌不忙地掏出一部手机，播放视频——画面中老Visti正与双年展主席Battaglia密谈，桌上摆着厚厚的信封。"如果这段视频公开，证明评审早己内定…..."他意味深长地停顿，"你猜媒体会怎么看待'青年艺术家特邀单元'的获奖者？"
林声若血液凝固，这是赤裸裸的威胁——要么屈服于Visti的条件，要么被污蔑成靠黑幕获奖的骗子。
病床上传来金属碰撞声，陈最不知何时拔掉了输液针，鲜血顺着手背滴落，但他恍若未觉，只是死死盯着Marco："视频是伪造的。Battaglia主席上周在米兰，有机场监控为证。"
Marco的笑容僵了一瞬："聪明。但真相重要吗？"他转向林声若，"艺术圈就像威尼斯运河——表面光鲜，底下全是淤泥。你男朋友能黑进系统，但黑不进人心。"
病房陷入死寂，林声若看着陈最苍白如纸的脸色和手背的血痕，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从心底窜起。她上前一步，几乎要贴到Marco面前："知道我和陈最与你最大的不同吗？"她的声音很轻，却让Marco不自觉后退半步，"我们不需要弄脏双手，因为…..."她突然笑了，举起一首握在手里的手机，"Antonia Rossi的录音功能真好用。"
Marco脸色骤变，伸手要抢，赵明川一个箭步拦在中间。
"晚了。"林声若按下发送键，"录音和你的精彩表演己经同步到《艺术论坛》编辑部。顺便说一下…..."她指了指窗外，"看到那辆警车了吗？你以为保释期间威胁受害者是个好主意？"
Marco的优雅面具终于碎裂，蓝眼睛里迸出狠毒："你们以为赢了？艺术圈不会容忍你们这种.….."
"这种什么？"一个威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Antonia Rossi叼着烟，身后跟着两名警察，"敢于反抗黑幕的年轻人？"她亮出记者证，"《艺术论坛》头版预留位，谢谢配合。"
接下来的混乱像场快进的默剧——警察给Marco戴上手铐，Antonia兴奋地记录每个细节，赵明川忙着叫护士处理陈最的伤口。而林声若，只是静静站在病床边，手指与陈最紧紧相扣。
当喧嚣终于随着Marco被押走而平息，陈最疲惫地闭上眼："还有最后一个漏洞…..."
"什么？"林声若俯身。
"展馆的病毒.….."他的声音越来越弱，"需要清除…..."
"我去。"她坚定地说，"告诉我步骤。"
陈最微微摇头："太复杂…...需要编程基础…..."
"我可以学。"林声若拿出笔记本，"就像你当年学德彪西一样。"
陈最的睫毛颤了颤，嘴角勾起一个虚弱的弧度。他示意她靠近，然后用气音说了串指令："首先.…..连接展馆Wi-Fi..….然后打开终端…..."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最终被平稳的呼吸取代。林声若轻轻吻了吻他汗湿的额头，转向赵明川："能借你的工作室用用吗？"
赵明川的工作室此刻变成了临时作战室，林声若面前摊着三台设备——陈最的笔记本、展馆的备用iPad，还有赵明川提供的黑客专用终端。屏幕上的代码行对她而言如同天书，但陈最昏迷前口述的步骤被她用手机录音，一字不差地反复播放。
"你确定要这么做？"赵明川担忧地看着她布满血丝的眼睛，"可以等陈最醒过来…..."
"不行，评审只剩五小时了。"林声若咬着皮筋把头发扎成马尾，"他说过，病毒有定时爆发机制。"
她按照录音指示，笨拙地输入一行行命令。三次报错，五次死机，当她终于看到"Access Granted"的提示时，忍不住欢呼出声。
"我进去了！"她兴奋地摇晃赵明川的手臂，"现在只要找到病毒文件…..."
"小心！"赵明川突然指着屏幕，"那个进程！它在复制你的操作！"
屏幕上一个隐藏窗口正快速记录她输入的每个指令。林声若瞬间明白了Marco的真正计划——这不是简单的破坏，而是陷阱！一旦她尝试清除病毒，程序就会反向入侵她的设备，窃取陈最的源代码！
"断开网络！"赵明川大喊。
林声若的手指悬在键盘上，冷汗顺着背脊滑下。陈最的录音没有提到这种情况…...但她突然想起高中时他教过的一个道理：最好的防御，有时是伪装成猎物。
"不。"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输入命令，"我们给它想要的。"
赵明川瞪大眼睛："你疯了？"
"不是真代码。"林声若打开一个空白文档，快速打出几行似是而非的伪指令，"陈最说过，黑客最怕遇到'蜜罐'——伪装成目标的陷阱。"
她小心地构建了一个虚假的"源代码库"，然后故意留下几个明显漏洞。当病毒程序如饥似渴地扑向这个诱饵时，真正的杀招启动了——赵明川工作室的服务器开始反向追踪攻击源。
"定位到了！"赵明川指着地图上的红点，"罗马.…..等等，这地址是..…."
"Visti家族律师事务所。"林声若冷笑，"证据链完整了。"
她按下回车键，展馆监控画面重新亮起。《霓虹》系列的AR系统恢复正常，观众们惊喜地发现互动功能比之前更加流畅——林声若顺便上传了陈最预留的升级补丁。
阳光透过工作室的彩绘玻璃，在她疲惫的脸上投下斑斓的光影。赵明川递来一杯浓缩咖啡："说真的，你们俩.…..一个住院还不忘部署监控系统，一个现学现卖反杀黑客。天生一对。"
林声若笑着啜饮咖啡，苦涩中带着回甘，就像这一天一夜的经历。手机震动，医院护士发来消息：【病人醒了，第一句话是"她成功了吗"】
她的眼眶突然发热，飞快回复：【告诉他，黑客输了，艺术家赢了。还有…...】
打字的手指停顿了一下，然后坚定地补上：【Alla mia luce.】
威尼斯的钟声在远处回荡，如同胜利的号角。而在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中，他们又一次证明了——当代码遇上颜料，当理性碰撞激情，没有什么黑暗是无法照亮的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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