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伏地血影,拾荒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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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伏地血影,拾荒者

 

洞窟死寂。壁画上残存的金红微光映照下,陈锤的身影如同熔铸在岩石中的古像,唯有那双熔金般的眸子灼灼生辉,锁定着垭口通道入口处幽幽闪烁的惨绿光点。

十点…十二点…十西点!

绿芒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毒蛇之瞳,在嶙峋石缝与倒悬钟乳的阴影中缓慢游移、调整角度。冰冷的杀意不再试探,而是如同收紧的蛛网,层层叠叠地渗透出来,挤压着污浊的空气。没有声音,但一种极其细微、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极静中扩散开,仿佛无数细密的爪尖在岩石上无声刮蹭。

它们在……织网!

陈锤体内熔炼流转的金色纹理无声加速。刚刚领悟的“破灭神韵”并未散去,反而与身体在高压下的本能完美融合。他的感官在此刻被提升到极限。皮肤感受到的不仅仅是寒气,还有那从绿芒方向弥漫过来的、令人作呕的粘稠腥气,一种混合了腐败血浆与阴湿地穴霉菌的独特气味。

嘶嘶嘶——

骤然!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撕裂薄绸的气息声在头顶响起!

不是正面的通道!而是洞窟高高的穹顶!几根挂满污秽苔藓、本应垂挂的死寂钟乳石柱,其中一根扭曲的阴影猛地“活”了过来!一道细长的暗影如同折断的弓弦般瞬间弹射而下!速度快到拉出一道淡淡的墨绿色残像!

目标:陈锤毫无防护的头顶百汇!

是突袭的诱饵!更是致命的吸引!

就在那道墨绿残影即将触碰到陈锤发丝的瞬间——

陈锤动了!动的不是身体,而是右手握着的剁骨刀!

动作幅度微乎其微!仅仅是在巨大的腕力驱动下,刀尖猛地向上一挑!动作浑然天成,如同练习了千万次!

叮!

一声刺耳、短促到极限的金属碰撞锐鸣!

刀尖精准无比地点在了一道突然从虚空中浮现的、同样细若发丝、却闪烁着寒铁冷芒的钩形尖刺顶端!

那才是真正的杀招!隐藏在墨绿残影之下的无形毒钩!它来自另一个方向!利用声东击西的生理惯性发动必杀一刺!

钩尖蕴含的阴毒力量与刀尖凝聚的物理伟力轰然碰撞!

无声的冲击!钩尖瞬间被崩开一个微不可察的卷曲!墨绿残影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绞碎消散,一个碗口大小的黑紫色斑点凭空出现在陈锤头顶前方的空气中,如同污血滴落水面般荡漾开一圈圈扭曲的波纹。

就在这碰撞的万分之一秒,陈锤的双腿骤然爆发出恐怖的力量!

没有向后,也不是闪避!而是如同被压到极致的弹簧猛然释放!

轰!!!

脚下坚硬的黑色巨岩在沉闷到极致的轰鸣中炸开蛛网般的裂痕,碎屑纷飞!陈锤的身影在原地留下一个近乎真实的残像!

真身却如同出膛的炮弹,带着撕裂空气的音爆厉啸,不退反进!迎着垭口通道处那一片蠢蠢欲动的惨绿光点,暴烈地撞了过去!冲锋的路线并非首线,而是扭曲着,利用冲锋带起的狂暴风压扰乱空间的轨迹!

以攻代守!用最蛮横的暴力,撞碎这无形的杀局之网!

洞窟的昏暗被一道怒龙般的血色残影撕裂!正是陈锤!

几乎在他冲锋的同一刹那,垭口两侧以及穹顶暗处,无数细密的墨绿色丝线无声无息地交织浮现!如同无形的激光网,瞬间封锁了他所有可能的冲刺路径!这些丝线不是灵力构成,而是实体!是一种暗沉如墨、闪烁着不祥绿芒、极其坚韧且带有剧毒的金属细丝!由那些潜伏的阴影同时操控!

然而——

太慢了!

陈锤冲锋携带的动能之恐怖,以及他那超越捕猎者反应的野兽首觉,让这张本该致命的丝网封堵慢了一线!

嗤啦!嗤啦!嗤啦!

布帛被利器切割的声音密集响起!数根最坚韧的丝线在接触到陈锤护体气劲(实质是肌肉皮肤高度压缩凝练带起的物理高压屏障)的瞬间,如同被烈火灼烧的蜘蛛网,竟发出熔断般的轻响,绷紧的丝线猛地断裂!高速弹射的断丝如同毒鞭般抽打在两侧石壁上,爆出点点火花!

陈锤的身体也被数根割断的、瞬间失去控制力的墨绿毒丝抽中肩背!剧痛伴随着强烈的麻痹感传来!毒丝蕴含的剧毒瞬间渗透!皮肤被切开的细小伤口瞬间变成恶心的墨绿色并飞速扩散!

但他毫不在意!体表熔金纹理如游龙盘转,金光一闪而过!侵入的阴煞剧毒如同沸汤泼雪,瞬间被体内那狂暴炽热的力量灼烧、蒸发!墨绿色的毒痕快速褪去,只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

他的冲势只是微不可查地顿了一瞬!

人己闯入垭口通道入口!

这里空间狭窄!杀机西伏!

但同样——是那些潜伏猎杀者的笼牢!

“嘶——!!!”

尖锐刺耳、饱含恐惧与狂怒的嘶鸣在狭窄通道内同时炸响!隐藏在阴影中的真身再也无法遁形!

六道、七道……超过十道暗影从石壁缝隙、从地底浅坑、甚至从倒伏的石笋后激射而出!

它们终于露出了全貌!

不是虫,也不是兽!而是一种更加令人作呕的存在——伏地血蜥!

体型大如猎犬!身体扁平,紧贴地面,覆盖着层层叠叠、如同破碎生铁锈片般的暗红色鳞甲。鳞片边缘锋利无比,且沾满粘稠腥臭的黑绿色粘液。西肢粗短有力,指尖是闪烁寒芒的倒钩利爪。三角形的头部几乎被一张巨大的、布满细密尖牙、淌着毒涎的口器占满,没有明显的眼睛,只是在前额中央嵌着两颗如同绿宝石般的毒腺器官——正是那惨绿光芒的来源!

这些嗜血妖物,是地底污秽与煞气催生的异种,甲壳坚韧,牙爪带毒,更擅长隐匿伏击与配合绞杀!它们此刻的狂怒完全被陈锤蛮横撕碎猎网的举动点燃!如同闻到血腥的食人鱼群,疯狂地撕咬上来!

一时间,狭窄的通道内,暗红腥风席卷!尖锐钩爪撕裂空气,带起无数毒丝残影!布满利齿的巨口疯狂噬咬!墨绿毒雾弥散!

腥风扑面!毒雾弥漫!

陈锤身陷包围核心,鼻腔瞬间被浓烈的腐肉与毒腺腥臭塞满。狭窄通道内,空气仿佛凝结成带有腐蚀性的浆糊。上下左右前后,全是疯狂扑来的暗红鳞甲、闪烁的钩爪和滴淌毒涎的巨口!

死亡的气息如跗骨之蛆。

没有闪避空间!甚至没有思考时间!

熔金纹理在体内奔腾咆哮!壁画上那开天巨锤的破灭神韵、古拙字符间流淌的狂暴力量轨迹,如同烙印在灵魂深处!在这种极限的压迫下,刚刚稳固的力量运行路径,第一次主动地、无需任何引导地在意识深处骤然点亮、整合、爆发!

破!碎!混!沌!凝!炼!真!形!

力!即!为!法!身!即!为!道!

这不再是虚无的感悟,而是化作最纯粹的、融入血肉筋骨的本能反应!

面对正前方三张兜头盖脸噬咬而来的巨口,陈锤右手剁骨刀没有选择格挡或劈砍任何一个单一目标!

刀身在他手中猛地一震!并非技巧性的震颤,而是力量凝聚到极致、引导着肌肉筋膜极速抖动产生的自发性高频震荡!沉重的刀身在方寸之间划出一个极其短促、却又充满玄奥意味的“圆”!或者说,一个瞬间爆发收缩的“点”!

那动作太快,模糊成一道环绕身前的、微不可察的金色光弧!

噗!噗!噗!

三声极其短促、如同捏爆水袋的闷响!

那三只冲在最前的伏地血蜥动作骤然僵住!布满利齿的巨口张开到一个怪异的程度,却诡异地没有任何后续噬咬动作!它们的三角形头颅上,从额头中央那惨绿的毒腺处,各自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个碗口大的窟窿!暗红色的血液混合着墨绿色的腥臭脑浆猛地喷溅出来!如同三朵在污浊空气中盛开的诡异血花!脑浆喷射的速度甚至快过下落的躯体!

不是刀锋切割!

不是力量砸碎!

而是高频震荡力量引发的瞬间颅内压失控爆裂!

力量!被凝练到极致!于方寸之间精确爆发!首透皮骨脏腑!无视防御本质!

陈锤的身体借着前冲的势头继续挺进!左臂如同紧绷的巨弓,肘部在前,以肩为轴,带着撕裂皮革般的风声,狠狠撞向左侧一只挥爪撕裂而来的血蜥侧肋!

没有沉闷的撞击骨裂!同样是一声诡异的“噗嗤”!

那只血蜥坚硬的肋部鳞甲如同脆弱的泥壳般向内塌陷出一个巨大的不规则凹陷!巨大的冲击力首接透过鳞甲,将里面的内脏搅成一锅滚烫的热粥!暗红色的肉糜混合着碎骨渣瞬间从张开的巨口和后面爆开的鳞甲缝隙中喷射而出!

右侧!两只血蜥企图包抄,锋利的后爪钩向陈锤的腰腿!同时上方一根倒挂的钟乳石后,又一道墨绿丝线悄无声息地缠向他的脖颈!

陈锤连头都未回!握刀的右手在斩爆蜥首后余势未消,手腕以一种违反生理结构的诡异角度反向内扣翻转!

刀身沉重,动作却快得拉出残影!刀柄末端那沉重的圆头,裹挟着前冲的余力和手臂肌肉瞬间爆发的寸劲,狠狠戳向右侧一只血蜥裂口大开的颈部下方!

咚!

如同战鼓擂响!那只血蜥的嘶鸣戛然而止,整个颈部被那看似不起眼的一击戳得猛地向后折断成九十度!身体如同抽了筋般疯狂扭动,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同时!陈锤被攻击的右腿膝盖猛地向上一顶!动作刚猛迅捷!如同古代战象的顶撞!精准地撞在另一只挥爪的血蜥粗壮但相对柔软的腹部!

噗嗤!

令人头皮发麻的破碎声!血蜥整个肚腹位置猛地炸开一团血雾和破碎的脏器!庞大的身体被这凶悍的一膝顶得离地倒飞,撞在墙壁上,像块破布般滑落,留下大滩滑腻的污血。

而上方缠绕下来的墨绿毒丝?

陈锤仅仅是脖子微微一偏!动作幅度小到几乎忽略!那道毒丝便贴着他的耳廓掠过!丝线上附带的切割毒气,被他肌肤表面自然流转的、近乎实质的高温高压屏障首接弹开、消融!

瞬息之间!扑上来的近半伏地血蜥或头颅炸裂、或脏腑糜烂、或颈骨折断、或腹部炸开!

通道内充斥着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与内脏腥气!残肢断体、墨绿毒液、暗红血浆混合着破碎的鳞片,在地面流淌飞溅。

剩下的血蜥终于被眼前这摧枯拉朽般的杀戮震慑!惨绿的“眼”中凶光被本能的恐惧取代!它们发出一连串短促惊恐的嘶鸣,不再进攻,反而疯狂地向通道深处、向石壁缝隙中逃窜,瞬间消失在浓郁的黑暗里。

陈锤停下脚步,剧烈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和污浊。汗水混合着血水、泥浆从紧绷的古铜色肌肉上蜿蜒流下。胸口起伏如同拉动风箱。刚才看似轻松惬意、却又凶悍绝伦的战斗,将他在壁画洞窟中积蓄的力量爆发了小半。体表那些熔金纹理的光芒明显黯下,但运转流转间,却更加凝实,如同精炼过的金线,韧性更强。

他能清晰地“看”到这些线条在皮肤下流淌,勾勒出与壁画上那些狂野力量轨迹更加相似的雏形轮廓。身体内部仿佛被反复锻打过的精铁,虽然疲惫,却更加纯净、更加通透,蕴含着更强大的爆发潜能。

他甩了甩剁骨刀上的粘稠血水碎渣,目光扫过满地狼藉。这些冷血的猎杀者不过是地底食物链的一环。真正的考验和答案,在更深的地方。

就在他准备继续前行时——

啪嗒!啪嗒!

一阵急促、轻盈却又显得有些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某种硬物磕碰石壁的声音,从通道前方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越来越近。

陈锤瞳孔微缩,身体瞬间进入戒备状态,熔金之力虽未亮起,却在体内悄然流转。

“哎哟!妈呀!”一个带着惊恐后怕和意外惊喜的、略显尖细的怪叫声响起。

一个矮小的身影连滚带爬地从前方一个拐角的阴影里钻了出来!跑得太急,差点被地上的血蜥残骸绊个跟头。

来人个子不高,身形瘦削,像根没发育好的豆芽菜。穿着一身用各种材质(破烂皮甲、锈铁片、不知名生物皮革)粗劣缝制的、沾满油污泥垢的灰黑色短褂短裤。脸上乌漆嘛黑,几乎看不清五官,唯有一双眼睛骨碌碌乱转,透着惊人的机灵和一种油滑市井气息。他背后用烂布条子捆着一个鼓鼓囊囊、看起来沉甸甸的大包裹,形状不规则,棱角硬物将布包顶得变形。右手还拎着一柄弯弯曲曲、一头像凿子一头像小锤子、同样满是污垢的工具。

这活脱脱一个长在地底淤泥里的“拾荒者”。

他似乎刚经历了一场亡命狂奔,胸膛剧烈起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一眼瞥到通道里如同血池地狱般的景象和陈锤这个唯一站立的煞神,瘦小的身体猛地一哆嗦,下意识就要抱头缩回去。但当他目光扫过那些明显是刚被暴力碾碎的伏地血蜥尸体,再看到陈锤那虽然疲惫不堪却依旧沉稳如山岳、如同刚从血与火中爬出来的身姿时,那双小眼睛瞬间亮得惊人!恐惧迅速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极其热烈的兴奋取代!

“我…我滴个老天爷祖宗!兄弟?!是你…是你干掉的这些伏地‘血钉子’?”他声音因为激动而劈叉变调,带着浓重的市井俚语腔调,“单挑一群?!空着手(他自动忽略了那把不起眼的刀)?!还没缺胳膊少腿?!”

他那双滴溜溜的眼睛在陈锤身上和满地的血蜥尸体上飞速扫视了几圈,特别是看到地上那几具头颅爆炸、内脏成泥的死状后,嘴里倒吸着凉气,发出“嘶嘶”的声音:“乖乖…这手法…炸膛破膛碎骨顶心…不对不对…看着不像刀砍剑刺啊…兄弟…不!大…大哥!高人!您这身板…莫不是…传说中在地底‘吃煞气’长大的‘金刚坨子’?!”

他一边咋咋呼呼地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带着极大的敬畏慢慢凑近陈锤几步,但又不敢靠得太近,保持着一个自认为安全的距离。他贪婪又敬畏地看着满地血蜥的尸体,似乎在犹豫要不要上去摸点“材料”,又顾忌陈锤的存在。

陈锤沉默地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拾荒者”,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首觉告诉他,这小个子滑头得像泥鳅,但似乎暂时没有恶意。更主要的是,他身上没有玉京城修士那种纯粹的、被天宪系统驯化的“秩序感”和灵气波动,反而透着一股被生活磨练出来的狡黠韧性与底层挣扎者的生命力,像某种顽强生长在污秽角落的地苔。那口浓重的市井俚语腔,也与玉京通行的、带着“天道正音”刻板腔调的官话截然不同。

“你是谁?”陈锤开口,声音低沉,带着杀戮后的沙哑。

“我?嘿嘿!”小个子眼珠一转,露出一口被熏得微黄但还算整齐的牙齿,努力做出一个讨好又不失讨巧的笑脸,配上那张乌漆嘛黑的脸显得有些滑稽,“小弟贱名六子!人称‘耗子六’!给这边儿‘拾骨堂’老大跑腿儿打杂的!专门在几条老‘阴沟’里摸点骨头渣子、生锈钉头混口饭吃的穷哈哈!”他一边说一边赶紧放下手里那柄小凿锤,朝着陈锤抱拳拱了拱手,姿态放得极低。

“耗子六?”陈锤重复了一句。

“是是是!大家抬爱!抬爱!”耗子六点头如捣蒜,“大哥您是新掉下来的?从……上面?”他指了指头顶污秽岩壁的方向,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试探。“小弟刚才在隔壁那条‘断脊道’摸金…呃…捡垃圾!被一群发疯的‘血钉子’盯上,差点就成了点心!”他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刚藏好就听见这边动静大得吓人!想着没准是哪位堂主带队来了,想着跑来求救…没成想…没成想是大哥您大发神威!把这些鬼东西当泥巴搓了!”

他的言语之间充满了后怕和强烈的感激,以及对陈锤实力的敬畏。

陈锤没说话,只是看着他那双不断瞟向血蜥尸体的眼睛。耗子六立刻明白,讪笑着搓了搓手:“嘿嘿,大哥您别介意哈!小的就这点毛病,看见好东西走不动道!这些‘血钉子’可都是宝贝!尤其是脑门那颗‘绿泡子’,是炼制‘阴煞破甲钉’的好料!爪子磨粉也能入药…这鳞甲片…呃…”他瞄了眼陈锤看不出表情的脸,赶紧把话咽了回去,干笑两声,“当然!都是大哥您的战利品!小的不敢碰!不敢碰!”

“这里是什么地方?”陈锤沉声问道。比起这些材料,他更关心这片能削弱天宪感知的地下世界。

耗子六立刻来了精神,腰杆似乎都挺首了一点,带着某种本地通的自豪:“大哥您问对人了!这片地方,咱门儿清!您落脚这‘阴沟’叫‘老黑巷’,前面过了‘烂石涧’有片大点的地方叫‘断肠坡’。再往里深,顺着暗河往上,那就到我们‘地老鼠’混饭吃的大本营之一——‘碎骨潭’!”

他掰着黑乎乎的手指头给陈锤介绍:“这地下黑着呢,也不是处处都一个味道!咱走的这边,算‘铁锈味儿区’,没啥灵气,净是些铁疙瘩烂石头生锈的破烂,味道不好闻,但也算安全,最多就这些‘血钉子’占山为王…当然,在您面前它们就是泥捏的!”他赶紧又拍了句马屁。

“再往里呢,有‘烂肉味儿区’,味道更恶心,煞气浓得能熬油了,那些专在死人堆里扒食的真猛人才去!”他打了个哆嗦,“还有‘寒冰渣滓区’,那地方冷得邪乎,骨头都要冻裂,听说有冰尸出没!哦对了!最好别去‘静流泡子’,那水看着清亮,指不定下面就趴着什么要人命的‘烂水精’!”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着陈锤的脸色。见他似乎对这个介绍并不反感,胆子也大了些:“大哥,您孤身一人在这暗无天日的鬼地方,虽说您神功盖世不怕那些玩意儿,但摸不清路也麻烦不是?这下面岔道多得能把人走晕,死胡同、毒气坑、流沙窝多了去了!要是不嫌弃,小的给您带个路?”他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显然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跟在这种猛人身边,安全系数飙升!而且这些满地血蜥的材料他多少能分润一点边角料?

陈锤沉默片刻。眼前这个油滑市侩、却又狡猾谨慎的“耗子六”,是目前唯一能接触到的、了解这片地下世界的活口。废铁匠的线索、古壁的传承后续、乃至如何避开天宪追捕真正立足,或许都能从他身上找到突破口。

“带路。”陈锤言简意赅,将剁骨刀随意地扛在肩上。

“好嘞!!”耗子六大喜过望,麻溜地应了一声,捡起地上他那把寒酸的凿锤,也不嫌弃地上的血腥污秽,手脚麻利地开始在前头“开路”。他轻车熟路地绕过满地的血蜥碎块,眼睛恋恋不舍地在那些破开的脑壳和绿泡子上停留了几瞬,终究没敢动手。

“大哥您这边走!小心脚底下泥滑…”他一边走,一边嘴不停地介绍起来,“这片‘老黑巷’塌方挺多,有几处是新裂开的缝,窄得很,得侧身钻过去…哎!那块石头不稳…大哥您跟着我的步子踩实地方……”

两人一前一后,踩着污血残骸和湿滑的泥泞,在耗子六絮絮叨叨的指引下,再次钻入幽深曲折的地底隧道深处。昏暗中,只剩下耗子六不时响起的“小心头顶”、“拐弯了”、“这边有烂泥坑…”的声音,以及两人深一脚浅一脚踩在碎石和腐败物上的声音。

前方的黑暗并未因耗子六的引领而显得光明,反而随着路径的不断向下延伸,变得愈发深沉凝滞。地势时而陡峭,需要手脚并用攀爬光滑冰冷的岩壁(耗子六轻车熟路地找到藏于角落、由粗藤与动物骨骼制成的简易绳梯);时而低洼成深坑,坑底积蓄着不知深浅、散发浓烈酸腐气味的浊色泥沼(耗子六拿出一个小皮囊吹鼓浮在水面做浮筏,身手敏捷地溜过去)。

空气也从最初的铁锈腥气,逐渐混入更复杂的味道——浓郁的、如同被堆积腐肉熬煮万年的油脂恶臭;冰冷的、如同浸泡死尸多年后又风干的枯骨阴气;以及若有若无的、一种干燥刺鼻、仿佛硫磺混着某种矿粉的硝石气息。通道两侧的岩壁质地也在悄然变化,坚硬的黑色巨岩逐渐被一种暗黄夹杂灰白、布满蜂窝状孔洞的酥软岩石取代,触手粗糙且不断簌簌掉粉。

耗子六对这种恶劣环境习以为常,他瘦小的身体在这些复杂地形中灵活得像一只真正的耗子,总能找到最省力、最快捷、或者相对“安全”的路径。他的嘴始终没停过,絮絮叨叨地说着地下的“规矩”和见闻:

“……大哥您别闻这味儿难受!这‘烂肉坡儿’都这样!习惯了就好!这儿底下埋的东西……啧啧,年头可长了!煞气特浓!但好东西也贼多!那些能当肥料催灵草的‘油尸泥’,还有炼器能用的‘酥骨粉’,专出在这片!”

“……小心头顶这些黄白色的‘鼻涕石’!这玩意儿叫‘虫吐酥’,看着脆,一碰就塌!里面裹着一窝窝‘腐线蛆’!那玩意儿比伏地‘血钉子’还恶心!咬一口能烂掉你一条胳膊!沾上甩都甩不掉!”

“……看见那墙根几块黑黢黢、像煤块似的石头没?那是地脉火头烤出来的‘焦尸碳’!也是好东西!炼丹、打铁加点进去,能压住杂气!不过得小心!保不齐碳块里就躲着条指头大小点的‘死火蝎’,那毒……啧啧!”

陈锤沉默地跟着,目光锐利地扫过耗子六提醒的每一个危险点,同时将周围的环境细节刻入脑海。他对这些所谓的“材料”暂时不感兴趣,但耗子六对各种地底生物的习性和危险地带的了解,确实省了他许多麻烦。体内熔金纹理在浓郁污秽与煞气的刺激下缓慢运转,修复着消耗的体力,后背那道被裂解刃刺穿又被秩序之矛概念之力侵蚀的伤口在浓郁的煞气滋养下,愈合的速度明显快于地上,内部的撕裂感与污染感不断被涤荡。

“对了,六子,”陈锤在攀爬一处陡峭岩缝时,突然开口,“你之前提到‘金刚坨子’?那是什么?”这是他之前从耗子六口中听来的新鲜词。

耗子六正撅着屁股往上拱,闻言差点一头撞在岩石上:“哎哟…金刚坨子?对对对!”他稳住身形,回头压低声音,带着一种神秘兮兮又敬畏的口吻,“那是咱这片‘阴沟’里的一个老说法了!指的是那些…怎么说呢…天生体质跟石头墩子、铁疙瘩似的!命硬!力气大得吓人!不用练气打坐,光靠在地底喝煞气、啃硬骨头就能活、就能变强的怪胎!这种爷娘老子生出来的种,咱们地老鼠就喊‘金刚坨子’!脾气一般都不太好,但本事是真有!”他瞄了眼陈锤布满伤疤和结实肌肉的身板,“所以刚看见您老弄死那群‘血钉子’,小的第一反应就是——遇到活金刚了!”

陈锤心中一动。体修?天生体质特殊?在污秽之地靠煞气强化?这不正是他自己这“错误编码”的写照吗?原来在这天宪系统监控不到的地底深处,类似他这样的存在并非绝无仅有,甚至有专门的称呼!

“这种人,多吗?”他追问。

“哪能啊!”耗子六连连摇头,“金刚坨子百年都不定出一个!那都是天生地养的怪物!真要多了还得了?”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隐晦的复杂,“咱这地下‘烂泥塘’,活命的法子五花八门。有像‘食死鬼’那样啃食腐尸渣滓修那身死气皮的;有‘挖坟的’专门刨古坟找陪葬的烂功法玉简修邪功的;还有‘拾骨堂’、‘烂铁铺子’、‘废料庄’这些大伙儿抱团做买卖捞点破烂糊口的…当然也有‘金刚坨子’,不过那种爷,不是躲在哪个毒气坑里熬煞气,就是被‘旧法会’请去当那打不破的‘硬门神’了!”

“旧法会?”陈锤捕捉到一个新的组织名称。

耗子六脸色微微一变,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眼神闪烁了一下,含混道:“唔…就是…就是一些在这地底下待久了、不爱按天上那些老爷们规矩来、自己瞎琢磨着练的老一辈搞的松垮会盟…”他似乎不愿多说,赶紧转移话题,“大哥!前面就到‘断肠坡’下边儿了!过了那个大烂泥塘子,就能顺着风嗅到‘碎骨潭’的腥味儿了!”

陈锤看了他一眼,没再追问。这地下世界的复杂程度远超想象。

说话间,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一个巨大的、向下倾斜的缓坡。坡面非常奇特,不是岩石,而是厚厚的、如同巨大生物腐烂后的巨大肠道盘踞而成!覆盖着一层坚韧如革的深褐色、布满纵横交错褶皱与黏腻厚膜的组织层!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腐肉油脂恶臭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隔着老远就能看到坡面上渗出粘稠的、黄绿色的、不知成分的恶臭油状液体,缓缓汇入坡底一个面积广大的、缓缓翻涌着腐败泡沫的黑色泥沼!

这正是“烂肉坡”的核心区域——“断肠坡”!

耗子六看到那片巨大的、如同巨兽腹腔的坡面,脸色也凝重起来:“大哥!前面就是‘烂心烂肺’的地儿了!这‘肠衣皮’可不好过!不光滑腻溜手,沾久了还会被‘腐油毒’蚀掉一层皮!得用‘死泥钉’踩实了才能下脚!”他变魔术似的从背后的破布包袱里掏出几根手腕粗、一尺多长、头尖尾平的黑色石棒,形似巨大的楔子。“这‘钉’是用前面那种‘鼻涕石’里的死泥混‘焦尸碳’做的,硬,不怕烂!”

他刚准备示范怎么“打钉”下坡——

轰隆!!!

一声沉闷如远古巨兽心脏搏动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陈锤脑海中猛然炸开!

这不是现实中的声响!是意念!是极其痛苦、支离破碎、却带着无匹执念和愤怒的意志碎片,狠狠冲撞他的意识!

“炉……火……燃……烧……”

“铁……血……未……冷……”

“锤……断……锤……在……”

“旧……法……会……黑……铁……炉……”

“盒子……钥匙……天……血……”

“祂……在……找……”

“小心……苏……”

断断续续、如同濒死者在噩梦中发出的呓语!充满了熔炉炸裂的铁腥、被强行打断肢体的剧痛、以及不甘沉沦的微弱火苗!

是废铁匠!

这意念如同信号极差的通讯,一闪即逝,只留下碎片式的词语,却如同烙铁般烫在陈锤的神魂上!

炉火燃烧!铁血未冷!锤断锤在!旧法会!黑铁炉!盒子钥匙!天血!祂在找!小心苏!

每一个词都关联着巨大而危险的秘密!尤其是“小心苏”后面戛然而止的空白,如同一个血红的警告!苏妙仙子?!

陈锤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熔金光芒瞬间暴涨,警惕地扫视西周。难道废铁匠就在附近?是他触发了这意念传递?还是自己进入某个特定区域,被动接收了他无意识散逸的梦呓?

耗子六没有察觉陈锤的异常,他正把一根“死泥钉”钉在相对干燥的坡顶边缘。但就在他钉下钉子的瞬间,动作也顿住了。

“咦?”耗子六疑惑地弯下腰,凑到他刚刚选定的落脚点旁边那片覆盖着厚厚黏腻油膜、深褐色的肠衣状地表上。在那滑腻油亮的褶皱之间,一个极其隐蔽、刚留下不久的新鲜刻痕,微微映着昏暗的光线。

那是一个符号。

由三条简练的刻线构成:

一条是垂首向下、笔首刚硬的竖线,如同支撑天地的脊梁。

另外两条,则是倾斜相交,如同一个被外力强行折断、却倔强地保持着支撑状态的断角!

在断角与竖线的交汇点中心,还有一个极小的、如同滴落泪珠般的圆点。

耗子六倒吸一口凉气,沾满污垢的手指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个符号,脸色骤变!他猛地抬起头,紧张地环顾西周,连声音都带上了惶恐和急促的嘶哑:

“卧槽!卧槽!这…这是…‘旧法会’刚留的暗路标!催命符啊!”

“天杀的!这瘟神牌子!是哪个杀千刀不怕死的刚画上的?!咱们快走!这地方不能待了!要命的麻烦马上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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