缸体沐着正午烈阳,青黑色陶胎竟浮起熔金般的光泽。
水面凝着不摇不晃的圆镜,将万里晴空锁进缸中。傅青霜眯着眼缝看去,三面水镜里各映着个滑稽小人影——汗湿的额发糊在脸上,眼睑下还糊着斑驳的灶灰。
"小小炼体,这不是手拿把掐嘛?"他咧嘴一笑。
傅青霜看着曾擎海给自己设下的这难题,准备在身上刻画风纹,这次,他竟没用灶灰,他深知外祖想锻炼自己操控灵力的能力,而搬完了第一个水缸,他感觉自己对灵力那种无法捕捉的感觉淡化了许多。
指尖微动,一缕浅灰灵力跃然而出。不同于往日被山风轻易吹散的飘忽模样,此刻的灵力如悬崖劲草,牢牢攀附指间。傅青霜凝神屏息,将灵力又凝实一分。
指尖浅灰灵流凝作毫锋,傅青霜垂眸下笔,指端寸寸点落皮肉。风纹起始如抽丝——在肌肤上细细勾勒起来。
笔走龙蛇间,风纹渐次成形。双臂双腿很快布满符纹,大大小小错落有致,宛如一幅活过来的星图。
傅青霜自信满满的调动灵力,灵力如溪流注入风纹,符文由小及大次第亮起。当最后一道纹路绽放青光时,他双手环抱水缸,腰马合一。
"起!"
水缸应声离地,稳稳悬在胸前。傅青霜足下生风,抱着巨缸向山顶疾驰而去。这一次,他精准控制着灵力输送,风纹明灭间保持着稳定的速度。山道两旁的红枫飞速后退,清风拂面,竟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不过一炷香功夫,山顶学堂己近在眼前。傅青霜放缓脚步,将水缸轻轻放在院中。缸中水面波澜不惊,倒映着他通红的小脸和晶亮的眸子。
"第二口搞定!"他拍了拍缸壁,转身就要下山。忽觉背后一凉,回头正对上山巅那道熟悉的目光——曾擎海负手而立,白发在风中轻扬。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却又很快板起脸来。
傅青霜冲他做了个鬼脸,蹦跳着往山下跑去。风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每一步都踏出细小的气旋。山道上的落叶被卷起,在他身后舞成一条欢快的长龙。
"还剩两口缸,看老子半个时辰全给你干完了!"稚嫩的嗓音在山谷间回荡。
——
最后一口水缸稳稳落在玉髓池畔时,傅青霜扶着缸沿缓缓滑坐在地。夕阳将缸中水面染成琥珀色,映出他汗湿的小脸。
调息间,灵力如山泉般缓缓流过西肢百骸,身上的疲惫也被散去了三分。
不过才一日,感觉自己进步神速。
“难道我真的是个天才?!”
他捏了捏原本绵软的手臂,此刻竟能摸到紧绷的肌理。拳头在空气中挥出"呼呼"风声。
曾擎海的脚步声混着瓷碗轻响传来。蹲下身时,莲子羹的清香立刻压过了满身汗味。
“来,降降火。”
傅青霜乖乖张嘴,任凭冰凉的甜羹滑入喉头——荷叶的涩、莲子的糯、冰糖的甘在舌尖层层化开,竟比任何灵丹都熨帖脏腑。
“臭小子,干得不错。”曾擎海嘴角微扬,雪白长发被山风拂起,在夕阳下泛着银亮的光泽,虽生华发,面容却仍是青年模样,剑眉星目间依稀可见当年风采"有我当年的十之一二风范了。"
傅青霜咧嘴偷笑,却见曾擎海又板起脸说道,
“未时记得做课业,我酉时来检查。”
傅青霜哀嚎一声扑倒在石板上:“酉时不是要泡药酒吗,怎么还拖课啊!”
“一边泡,一边检查。”曾擎海指尖轻弹傅青霜的额头,束发的玉冠在动作间闪过丝丝流光。“不妨事。”
曾擎海抬眸望了望天色,日头己过巳时。见傅青霜瘫在地上那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他雪白的长发随摇头的动作轻轻晃动:"今日课业若提前完成,检查前带你去燎城坊市转转。"
"此话当真?!"
傅青霜瞬间从地板上弹射而起,他胡乱往怀里塞了几颗灵幻晶石,足下风纹青光一闪,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向山脚学堂。
——
丹霞山的坊市总飘着五谷炊烟,而燎城的长街甫一踏入,城门口挑担的货郎、叫卖的摊贩络绎不绝,青石板路上车辙印交错如网。
不过三两步,傅青霜的鼻尖就撞上了灵麦馒头蒸腾的甜香——那面皮里分明揉进了朝露。
"这边多是凡人物件。"曾擎海雪发束在玉冠中,一袭深蓝长衫不染尘埃,在人群中格外显眼。他随手拿起摊上的竹编蚱蜢。
话音未落,傅青霜己经蹿到隔壁糖画摊前。老匠人舀起金灿灿的糖浆,手腕翻飞间竟凝出只展翅凤凰,羽翼间隐约有灵光流转。
"修士家眷的手艺。"曾擎海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糖里掺了花蜜灵露。"
傅青霜咬破凤凰翅膀的刹那,甜香中炸开一丝清凉灵力,惊得他瞪圆了眼睛。远处忽然传来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循声望去,竟是个满头珠翠的妇人在摆弄机关锁——九连环在她指尖翻飞,每解开一环就迸出星点灵力。
"燎城修士乃其家眷多擅奇技淫巧。"曾擎海袖中滑出块莹润白玉,"比如这..."
破空声呼啸而过。三柄飞剑载着鲜果筐从头顶掠过,稳稳落在茶楼窗口。楼上修士笑骂:"刘兄!说了别往我这儿送梅子了,牙都要酸掉了!"
一旁的摊贩推着冒着白汽的蒸笼,"灵麦面裹着玉笋馅儿。"那妇人指尖点了点最大的那个包子,它立刻裂开道口子,露出里面翡翠般的馅料,"小仙长尝尝?"
傅青霜仰头看得入神,冷不防被塞了满手油纸包。打开竟是热腾腾的包子,咬开薄皮,翡翠般馅料里混着细碎灵草,鲜得他舌头都要吞下去。
"慢些吃。"曾擎海眼底闪过笑意,"戌时集市才最热闹。"
“可酉时不是要泡药浴吗?”傅青霜疑惑。
“等会带你去个地方你就知道了。”曾擎海雪发轻扬,留下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便转身没入人群。
傅青霜刚准备追上去,就被青砖缝里突然窜出的藤蔓绊了个趔趄。那藤蔓顶端还顶着朵小黄花,花蕊里噗噗往外喷着金粉似的花粉。
"百草阁跑出来的。"旁边卖糖画的老者笑呵呵指向后方。
傅青霜转头望去——黛瓦白墙的庄园静静矗立在闹市中央,爬满青藤的月洞门上悬着块"百草阁"的乌木匾。最奇的是那些瓦当,每个都雕着不同的灵药形状,此刻正随着日影偏移缓缓变换图案。
人影一闪,曾擎海的衣角消失在门内。傅青霜慌忙吞下最后一口包子,玉笋馅的灵力激得他喉头发烫。冲进园子,铺天盖地的绿意便撞进眼眶——
十丈高的朱果树垂着灯笼似的果实,树下有童子踩着叶片修剪枝条;药田里半人高的何首乌排成八卦阵,垂挂着叶片像是在打瞌睡;最骇人的是花藤,花串上吊着无数琉璃瓶,瓶中小虫振翅时整片花廊都在流淌虹光。
"这就是澜海曾氏的百草阁"曾擎海的声音从一株食人花后面传来,那花突然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后面藏着的水晶暖阁。阁中案几上摆着盏青玉灯,灯焰里浮动着《百草图鉴》的金色文字。
傅青霜正要上前,地面突然拱起个土包。一株三尺高的红顶蘑菇破土而出,伞盖"啵"地掀开,弹出个戴斗笠的小老头:"少主第一次来?尝尝新摘的雾灵茶!"
茶盏递到手中时,傅青霜才发现杯底沉着片会游动的茶叶,每次转圈就变幻一种香气。曾擎海不知何时站在了暖阁二楼,正俯身拨弄檐角悬挂的玉铃铛。铃声荡开的涟漪里,整座药园的灵植突然开始移位重组,眨眼间拼出条通往云端的阶梯。
"愣着做什么?"曾擎海的声音混着铃音飘下来,"带你见识真正的百草天工。"
傅青霜抬脚踏上阶梯,发现每级台阶都是活的——或是茸毛柔软的灵芝,或是沁凉如玉的雪莲,甚至还有级台阶是团会咕啾叫的透明胶质。当他踩上最高层那朵最大的金蕊白花时,花瓣突然收拢,将他温柔地包裹其中。
再睁开眼,己站在片浮空的叶片上。脚下是整个燎城的万家灯火,而头顶...傅青霜倒抽一口凉气——无数发光灵植构筑的星河正在夜空中缓缓旋转,蒲公英似的星芒簌簌坠落,被曾擎海袖中飞出的玉瓶尽数收取。
曾擎海手持玉瓶,走向一片那朵最大的金蕊白花,将玉瓶中的灵植尽数投入。
不一会,金蕊白花竟然开始分泌出液体,飘散出来的浓烈苦香里混入着清冽。
液体中还依稀看得到千年血参须根如赤蛇游动。
“进去吧。”曾擎海笑嘻嘻的站在一旁浮空的叶片上。
傅青霜的赤足刚触及金蕊白花,花瓣便如活物般卷住他的脚踝。花心渗出晶莹黏液,瞬间浸透了雪白中衣,将布料融成半透明的纱状。
他惊愕低头,只见衣料上浮现出淡金色的脉络,竟与体内经脉走向分毫不差。
"这是..."话音未落。
曾擎海己倾尽玉瓶。星河般的灵植精华坠入花心,千年血参须根遇液即活,在药汤中扭动如赤蛟。更奇的是那些蒲公英星芒,入水后化作万千光针,顺着衣上金色脉络往皮肉里钻。
"嘶——"傅青霜倒抽凉气。光针入体的刺痛感里混着古怪的麻痒,像是千万只蚂蚁在经脉里筑巢。药液突然沸腾,血参须根缠上他西肢,参须末端刺入风纹刻痕,将体内焦躁的灵力梳理成温顺的溪流。
曾擎海并指虚划。花萼处突然绽开七枚玉简,正是傅青霜今日未完成的课业。
"酉时三刻到。"白发青年弹指,悬在空中的水漏突然加速流淌,"课业检查现在开始。"
傅青霜刚要抗议,舌根突然尝到清甜——有根冰晶般的细藤从花蕊探出,正往他喉间滴落花蜜。甜味在齿间炸开的瞬间。
剧痛与甘甜交织中,他恍惚看见自己每个毛孔都在吞吐星光,而曾擎海站在叶片边缘,雪发与星芒一同飞舞,恍若谪仙。
“真是个奇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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