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枝叶簌簌轻摇,携着清凉晨风的微息。几只不知名的彩羽雀鸟,正旁若无人地栖息在苍翠枝头,叽叽喳喳地梳理羽毛,诉说着只有它们才懂的家常絮语。
然而,就在这祥和表象下的阴影里,两团几乎与树干融为一体的黑影正狗狗祟祟地蠕动。若仔细分辨,依稀可见那弓腰撅臀的轮廓,赫然正是风二与萝卜头!
萝卜头几乎是整个脸都快埋进手心那枚流转着微光的留影石里了,他眯缝着眼,目光如钩,在石壁光幕上反复逡巡——上面清晰地映照出下方训练场上,某个咬着牙、一次次凶悍撞击玄铁木桩的矫健身影,汗水在她的皮肤上闪着微光。
他指尖用力,“就是她?!”萝卜头咬牙切齿地瞪着风二,“就是这条不知死活的野狗,胆敢惹公子不快?!”
“对,就是她,骨头贼硬了,这几天倒是安分了?嘿,还得是焚天有手段!咔咔几下就给揍服帖了。”
萝卜头恨恨的咬了咬牙,“哼!就那点皮肉痛算个屁!便宜那贱人了!竟敢在公子面前撒野!!!”
他猛地转向风二,那双平日里还算机灵的大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冰冷疯狂的杀意,首勾勾地钉在风二脸上!
“你!去把她做掉!”
风二愣了一下,动作极其僵硬地,如同生锈齿轮转动的速度,抬起手,指着自己的鼻尖。声音都带上了颤音。
“啊???我啊?”
萝卜头用力的点了点头,他气急败坏地挥舞了一下瘦弱的胳膊,“我这风刃连方向都还没找准呢!你能指望我?!”
“我不干,公子那天亲自动手都留了她一命,这贱人骨头再硬,那是在公子手里折的!公子留着她!必定有自己的考量,您老可别插手了,上次你整死的那个不知道从哪钻出来的‘天外来客’,整整三个多月!没让你伺候!”风二拼命摇着头,那频率快得能把空气扇出风!
萝卜头顿了顿,眼中那股沸腾的疯狂杀意!如同被戳破的皮球,“噗”地一声瘪了下去!
自从被傅青霜随手从肮脏污秽的牙行捞起,套上这身柔软光洁的法衣起,锦衣玉食自不必说,公子指尖漏下的一丝半点,那也都是蕴养灵脉的珍馐!日常起居是这乘风楼除公子主院外最敞亮静谧的厢房!闲暇时,楼里那些传说中的孤本古卷,公子也从未对他吝啬!甚至比当初在家中也不遑多让。
萝卜头心底比谁都清楚,最初被公子带在身边,不过是为了牵制那个倔强如磐石的阿姊,逼她就范的一枚棋子!一个冰冷的、带着算计的筹码!
可这许多个日夜,公子指尖漏下的点滴恩惠,早己汇成温暖的洪流,将他那颗在泥泞里浸泡得冰冷麻木的心,一点点泡软、捂热!
公子待他们这些所谓的“下人”、“奴仆”,何曾吝啬过?月俸比外面那些小门小派的核心弟子还要丰厚!资源?只要于修行有益,公子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一个天天把赚钱挂在嘴边的“生意人”,却像捡破烂一样,把那些流落街头的孤儿、被卖入勾栏的、甚至是从魔窟里扒拉出来的半死不活的“废料”,一个个捡回来!
这乘风楼,从刚来时那空荡得能跑马的庭院,到如今后山训练场阁楼里挤得满满当当的小崽子们!还有炎国各处收容着更多无主浮萍的分舵。
“公子只是嘴硬罢了,他最心软了.....才会被这等贱人欺负到头上来了.....”
萝卜头在心底无声地叹息,他吸了吸发酸的鼻子,眼前仿佛又浮现公子每次从秘境归来,身后总是缀着一串或懵懂、或惊恐、或伤痕累累的尾巴……他那张总是冷冰冰的脸上,分明写着“麻烦”,却从未真正丢下过任何一个。
“我的祖宗!你可消停的吧。”风二看着萝卜头脸上那变幻不定、最终定格在一种近乎痴傻的追忆和感动的神情,他一把抓住萝卜头冰凉的手腕,用力摇晃。
“公子这么疼你!把你当眼珠子似的护着!你现在最该做的,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公子!好好修炼!把自己炼成公子座下最锋利的那把刀!最坚固的那面盾!”
“别在这里盯着一个翻不出浪花的小虫子瞎琢磨!瞎操心!!公子既然把她交给了焚天,你就莫要再管了!”
萝卜头如同被霜打的茄子,蔫蔫地垂下脑袋,闷闷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可那紧锁的眉头,却如同揉皱的宣纸,怎么也抚不平,上面清晰地写满了化不开的忧虑。他目光失焦地望向主院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层层叠叠的楼阁林木,看到那个孤寂的身影。
公子自从成功筑基、稳固了那副千锤百炼的体魄之后,竟像是彻底厌弃了修真界正统的炼体法门!反而如同着了魔一般,搜罗起那些早己被修士弃如敝履的、属于凡俗武夫的粗浅功夫!
就在那空旷的主院之中,抱着一柄连最低阶法器都算不上的青竹剑!日复一日!跳着那凡人的剑舞。
萝卜头看不懂那些招式,但他看得懂那份近乎偏执的专注!乘风楼所有捡回来的小崽子们都公子的悉心浇灌下突飞猛进,而他自己却在其中带着一份格格不入的沉寂!
目光扫过下方训练场——那些曾经瘦骨嶙峋、气息奄奄的小乞儿、孤女,如今在焚天等人毫不吝啬的资源倾注下,个个筋骨强健,气血充盈!体内那点微末灵根被滋养得茁壮成长,进境一日千里!整个后山都弥漫着一种锐意进取、生机勃勃的喧嚣!
嗡!
怀中贴身藏着的传音玉简,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瞬间烫得他一哆嗦!
“萝卜头!!!”
一声仿佛能震碎耳膜的咆哮,如同九天惊雷,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你他娘的皮痒了是不是?!一天天!人影都摸不着!又野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到底谁才是主子!!!”
“赶!紧!给!老!子!滚!回!来!!”
萝卜头浑身一个激灵!脸上那点忧国忧民的愁云惨雾瞬间烟消云散!竟然是带着点欣喜的从藏身的树根后弹射起来,朝着主院的方向,连蹦带跳地狂奔而去!
“小的这就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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