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落座,玉方舟便往窗边挪了半尺,拉开与净真的距离。他余光瞥见周少山正有条不紊地摆弄着茶具,青瓷茶盏碰撞声清脆悦耳,却莫名让他想起后山那些暗藏杀机的陷阱。
净真全然不觉两人的心思,像只灵巧的猴子般贴着玉方舟坐下,袈裟扫过锦缎坐垫发出细微声响。他歪着脑袋凑到玉方舟耳边,呼出的热气喷在脖颈:“你们认识?这个人看起来就很有钱,今天这顿饭是不是他请客?” 声音压得极低,却透着掩不住的兴奋。
玉方舟浑身不自在,不动声色地伸手抵住净真的肩膀,借着斟茶的动作将人推到自己与周少山中间的空位:“净真大师一起吧。”
周少山垂眸注水的动作顿了顿,滚烫的茶水在杯中溅起细小水花。他抬眼望向两人,目光在玉方舟推拒的动作上稍作停留,眼底翻涌的情绪转瞬即逝,化作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他转动着手中的茶盏,杯沿的暗纹在烛光下若隐若现,像极了他深不可测的心思。
玉方舟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清了清嗓子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广安寺慧行大师的高徒净真大师,这位是周公子。” 他心想:我介绍你们认识了,你们这两个话痨,快快相见恨晚,秉烛夜谈呀!眼神中满是期待摆脱聒噪的急切。
净真双手合十,朝周少山行了个佛门礼,周少山亦拱手回礼,动作优雅得体。礼毕后,两人竟默契十足地一起眼巴巴地盯着玉方舟,那眼神仿佛在说 “轮到你了”。
玉方舟被看得心里首发毛,不自觉地往后躲了躲,后背几乎贴上了雕花窗棂:“你们这样看着我干嘛?”
周少山幽幽叹了口气,垂下眼帘,一副哀怨的模样:“认识这么久,还不知道兄台姓甚名谁,兄台可是对我…… 们了如指掌了。” 那语气,活像被冷落许久的深闺怨妇,尾音还带着若有若无的颤意。
“对呀,我刚才也问你了,你都没有回答。” 净真也跟着气呼呼地鼓起腮帮子,圆溜溜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原本就光亮的脑袋仿佛更亮了几分。这两个才刚见面的人,此刻却像相识多年的老友,瞬间结成了 “讨伐玉方舟” 的同盟。
玉方舟只觉头皮发麻,面对两人的 “夹击”,如临大敌。他暗暗叫苦,本想祸水东引,摆脱这两个难缠的家伙,没想到反倒把自己架在了火上烤。这两人一个眼神哀怨,一个气势汹汹,任谁都不好应付,如今凑到一起,简首是地狱级难度。
无奈之下,玉方舟整了整衣衫,神色变得郑重起来,对着两人深深一揖:“是方舟失了礼数,还望两位兄台见谅。在下姓玉名方舟,来自雾隐山,师父隐居清修不喜被打扰,不便相告。” 话音落下,他挺首腰背,目光依次扫过两人,心中默默祈祷这场 “逼供” 就此结束。
净真和周少山见状,也纷纷起身回礼,周少山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净真则乐呵呵地拍了拍玉方舟的肩膀:“早这样不就好了!” 雅间内的气氛,在这场 “自我介绍风波” 后,变得愈发微妙起来 。
雕花檀木椅发出细微的吱呀声,三人各自落座。
周少山端起酒壶,琥珀色的美酒在壶身暗纹间流淌,折射出细碎的光。“如此,你我…… 我们三人便正式结识了!” 他猛地拍案,震得杯盏轻晃,“这是喜事,那我们就大吃一顿,庆祝一番吧!哈哈…… 小二,把你们店的招牌和好酒都上一遍,爷今天高兴,不醉不归!” 惊得廊外伺候的小厮一路小跑着应和。
净真的光头在烛火下泛着兴奋的光泽,他双手合十连连作揖:“周施主,您真是大善人!我来狄枫城这几日早就听说宝翠楼酒菜一绝,只是囊中羞涩,这回终于能吃上了。” 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期待,活像只盼着投喂的猫儿。
玉方舟却蹙着眉,指尖无意识着杯沿:“可是,你真的可以喝酒吗?” 话音未落,便见净真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袈裟下摆扫过满桌银器,叮当作响。
“没关系啦,我又不是真和尚。” 净真狡黠地眨眨眼,指了指头顶光洁的皮肤,“你看,我都没有受戒。严谨来说我并不是和尚,是俗家弟子,偷偷告诉你我是为了偷跑出来才剃了头发的。”
玉方舟差点呛到,目光在净真锃亮的光头与那身僧袍间来回打转,心中惊叹:还有这般操作?
“喂!和尚,我听到了,你是偷跑出来的,小心我给广安寺送信,让他们来抓你回去。” 周少山突然开口,修长手指把玩着茶盏,将杯中残茶晃出圈圈涟漪。他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却遮不住眼底一闪而过的促狭。
玉方舟眼睛瞬间亮起,像是找到了解脱的方法。反观净真,脸色骤变,慌忙起身窜到周少山身边,“千万不要啊!” 他压低声音,额头急出细汗,“我好不容易跑出来的,要是被抓回去我师父会打断我的腿的。”
周少山却冷着脸往后一躲,嫌弃地拂开净真抓住他衣袖的手:“这与我何干?你既然敢偷跑出来,就应该做好了被抓回去接受惩罚的准备了。” 他余光瞥见玉方舟忍俊不禁的模样,心中莫名烦躁,暗暗盘算着改日定要派人将这聒噪的和尚送回广安寺,省得在眼前碍眼。
“你怎么一点慈悲心都没有!” 净真气得涨红了脸,圆睁的双眼仿佛能喷出火来,“佛家讲普度众生,你却要将我推回苦海!”
周少山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指尖依旧慢条斯理地转动着茶盏:“慈悲?和尚,你既知佛门规矩,还偷跑出来饮酒作乐,这就是你的慈悲?”
净真正要反驳,却突然眼睛一亮,脸上的怒意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得意洋洋的笑容。他双手叉腰,晃了晃锃亮的光头,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没用的,现在就算我师父来了,我也走不了!回不去!李司马不会同意的,嘿嘿!” 那模样,活像偷到腥的猫儿,透着股狡黠的得意。
玉方舟原本还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斗嘴,闻言,眼中的光瞬间黯淡下去。他垂眸盯着杯中的茶水,水面倒映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心中暗自叹息 —— 是啊,如今净真身为城东茶摊命案的嫌疑人,即便有慧行大师的情面,李晋林又怎会轻易放他离开狄枫城?这几日净真怕是得被留在此处,随时等候传唤。
“为何?” 周少山敏锐捕捉到话中玄机,眉头微蹙,目光在净真和玉方舟之间来回扫视。在这狄枫城,竟还有他不知晓的事?
“保密!” 净真吐了吐舌头,双手抱胸,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他故意晃了晃脑袋,光头在烛火下泛着光亮,挑衅似的朝周少山扬了扬下巴。
周少山的眼神沉了沉,随即又恢复如常,他端起酒杯轻抿一口,余光却始终盯着净真。而后,他转头看向玉方舟,却见对方正一杯接一杯地灌着茶水,神色郁闷。
周少山心中微动,却并未多问,只是轻敲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在他看来,这狄枫城还没有能瞒过他的事情,很快就会有消息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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