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卫民的信像一颗投入心湖的毒石，让苏晚接下来的几天都心神不宁。她做事心不在焉，给顾铮倒水时差点打翻杯子，熬粥也差点糊锅。顾铮靠在炕头养伤，身体在缓慢恢复，精神好了许多，那双锐利的眼睛也重新变得清明，像探照灯一样，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明显不对劲的状态。
他什么也没问。但苏晚能感觉到，那沉默的注视里，带着探究和审视。这让她更加如坐针毡，每次对上他的目光，都像被烫到一样飞快移开。
这天下午，阳光难得穿透厚重的云层，给冰封的驻地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苏晚正心神不宁地坐在小马扎上，笨拙地缝着一双给未来孩子准备的小袜子（针脚歪歪扭扭，纯粹是为了让自己有点事做），门又被轻轻敲响了。
又是张秀梅。
她依旧穿着那身笔挺干净的深蓝色列宁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容，手里还拿着一个卷起来的、用红纸包着的东西。
“苏晚妹子，忙着呢？”张秀梅走进来，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屋内，在苏晚手中那歪歪扭扭的针线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包容？仿佛在看一个不成器的学生。
“张…张嫂子。”苏晚连忙放下针线，站起身，脸上挤出怯懦的笑容。
“快坐快坐，你身子要紧。”张秀梅示意她坐下，自己也在桌边坐定，将那卷红纸放在桌上，笑容更盛，“我这次来啊，是代表咱们家属委员会，给你送样东西。”她说着，解开了红纸。
里面是一张印着金字的奖状！
红底金字，上面印着“团结互助先进军属”几个大字！落款是部队家属委员会，还盖着鲜红的公章。
苏晚愣住了。给她？奖状？她做了什么？就因为没被王嫂气死，还“顽强”地活着？
张秀梅看着苏晚错愕的表情，温和地解释道：“前阵子王爱红同志调走，加上最近风雪大，家属委员会考虑，为了稳定咱们家属院的思想情绪，也为了表彰一些在困难时期互帮互助、顾全大局的同志，特意评选了一批先进。”她将奖状往苏晚面前推了推，“苏晚妹子，你在顾团长执行任务期间，克服困难，安心养胎，还……积极帮助邻里解决生活小问题（指酸菜坛子和淀粉结块），特别是在王爱红同志搬弄是非时，保持了克制和冷静，这些都体现了咱们军属的觉悟和团结精神！这奖状，你当之无愧！”
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苏晚看着那张金灿灿的奖状，只觉得无比讽刺。互帮互助？她只是用“小窍门”换口吃的！保持克制？她是被逼得不敢还手！安心养胎？那是差点流产才换来的！这张奖状，与其说是表彰，不如说是一种安抚，一种将她纳入“模范军属”这个整齐划一队列的象征性动作。
“谢…谢谢张嫂子…谢谢组织…”苏晚低着头，声音细弱，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张秀梅满意地点点头，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语重心长：“不过啊，苏晚妹子，这荣誉是组织给的，也是鞭策。你现在怀着军人的后代，思想觉悟更要跟得上。”她顿了顿，目光变得认真起来，“家属委员会考虑，想让你准备一份思想汇报。就写写你随军以来的心路历程，对军属身份的认识，特别是在面对困难和流言蜚语时，是如何坚定信念，支持顾团长工作的。写深刻点，这对你个人的思想进步，对咱们家属院的风气建设，都很重要！”
思想汇报？！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又是思想汇报！这让她瞬间想起了在小城被街道刘主任逼着写检查的屈辱经历！写什么？写她如何“坚强”地忍受王嫂的污蔑？写她如何“感恩戴德”地接受顾铮冰冷的“饲养”？还是写她如何“安分守己”地扮演一只合格的“鹌鹑”？
一股强烈的反感和抵触情绪在她心底翻涌。她看着张秀梅那张写满“为你好”、“顾大局”的真诚脸庞，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升起。这“模范军嫂”的光环，就像一张精心编织的网，要将她彻底束缚，连思想都要被格式化！
她只能继续扮演“受宠若惊”和“惶恐不安”，怯怯地应承着：“是…是……我…我尽量写……” 心里却在冷笑：写？怎么写？难道要写她藏起来的那封来自“旧情人”的信？写她心底对顾铮那深不可测秘密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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