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走，去随军。现在。”
顾铮冰冷而强硬的话语，如同惊雷般在狭小破败的屋子里炸开，震得苏晚耳朵嗡嗡作响，大脑一片空白。没有质问，没有解释，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只有一道不容抗拒的命令。
巨大的冲击让她一时忘了反应，只是僵在原地，捂着腹部的手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他就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像一座沉默的冰山，挡住了外面大部分的光线，也堵死了她所有退路。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仿佛能穿透她的皮囊，首视她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和那个见不得光的秘密。
去随军？现在？
这突如其来的“救赎”，非但没有让她感到丝毫轻松，反而像一只冰冷的手，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带来更深的恐慌。他到底知道了多少？他打算怎么处置她？去部队，是庇护，还是另一种形式的禁锢和审判？
顾铮显然没有给她思考和犹豫的时间。他见苏晚僵着不动，眉头蹙得更紧，眼神里掠过一丝不耐。他一步跨进门槛，屋内的空间瞬间显得更加逼仄压抑。他身上那股混合着尘土、机油和淡淡烟草味的凛冽气息，强势地侵占了苏晚周围的每一寸空气。
“没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目光扫过她苍白惊恐的脸，又落在炕上那几件少得可怜的、打着补丁的旧衣服和角落那个破旧的藤条箱上。“需要我帮你收拾？”这话语里没有温度，只有催促。
苏晚猛地一个激灵，从巨大的恐慌和茫然中惊醒。对上他深不见底、带着审视和命令的眼神，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骨窜遍全身。她毫不怀疑，如果她再迟疑，这个冷硬如铁的男人真的会亲自动手把她像拎包袱一样拎走。
“不…不用！”她几乎是失声叫出来，声音干涩发颤。强烈的求生欲压倒了所有疑虑和恐惧。离开这里！必须离开！不管前方是福是祸，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刘主任的盘问，邻居的唾沫，还有肚子里这个越来越无法隐瞒的“定时炸弹”……这里早己是她的绝地！
她挣扎着从冰冷的土炕上爬下来，腿脚还有些发软。不敢再看顾铮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她几乎是扑到那个破旧的藤条箱前，颤抖着手打开搭扣。
收拾什么？她有什么可收拾的？原主的东西少得可怜。几件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换洗衣裳，一条薄薄的、棉花结块的旧棉被，一个印着红双喜的搪瓷盆，一个掉了漆的搪瓷缸子……这就是她的全部家当。她胡乱地把衣服塞进箱子，动作仓促又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麻木。指尖触碰到炕席下那个藏着秘密的小小角落时，她的动作猛地一顿，心脏几乎跳出喉咙。
不行！不能带！那个试纸……绝对不能让他发现！她强忍着巨大的恐惧和心虚，飞快地抓起那几件衣服盖在最上面，死死压住箱子底部。
顾铮就站在屋子中央，像一尊沉默的雕塑。他没有催促，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却像探照灯一样，不动声色地扫过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扫过这间家徒西壁的屋子，扫过她单薄颤抖的背影。他的目光在她下意识护着小腹的动作上停留了一瞬，眼底的暗流更深。
苏晚不敢回头，只觉得那道目光像芒刺在背。她胡乱地把最后一点零碎——几双破袜子，一个半旧的梳子——塞进箱子，然后死死地扣上搭扣，仿佛也扣上了她对过去所有的恐惧和不堪。
“好…好了。”她转过身，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轻飘飘又重若千钧的藤条箱提手，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她甚至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像一个等待最终判决的囚徒。
顾铮的目光在她苍白憔悴的脸上停留了一秒，又扫过那个小小的藤条箱。他没有说话，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动作干脆利落地转身，率先走出了这间充满霉味和绝望气息的小屋。
屋外，初冬清冷的空气带着凛冽的寒意扑面而来。那辆沾满泥泞的军用吉普车，像一头沉默的巨兽，静静地停在院门外。几个邻居探头探脑地躲在自家门后或窗户后面，好奇又带着某种隐秘恶意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苏晚身上。
顾铮仿佛对这一切视若无睹。他大步走到副驾驶旁，拉开车门，动作带着军人特有的利落，然后侧身，目光投向还僵硬地站在屋门口、脸色惨白的苏晚。
“上车。”依旧是言简意赅的命令，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苏晚深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刺痛了她的肺腑。她攥紧手里的藤条箱提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强迫自己迈开灌了铅般的双腿，一步一步，走向那扇敞开的、如同怪兽巨口的车门。
邻居的目光像粘稠的蛛网，缠绕着她，让她步履维艰。她能清晰地听到那些压抑的、自以为是的议论：“看，被接走了？”“哼，谁知道是不是被押走的……”“肚子里那个……”
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打在她早己伤痕累累的自尊上。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一丝铁锈般的腥甜。就在她快要被这无声的凌迟逼疯时，顾铮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猛地射向那几个探头探脑的邻居。
那目光太过锐利，太过冰冷，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和不容置疑的压迫感。那几个嚼舌根的邻居瞬间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讪讪地缩回了脑袋，窗后的身影也迅速消失。
世界仿佛一下子安静了，只剩下凛冽的风声。
苏晚心头猛地一颤，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涌了上来，夹杂着一丝微弱的、劫后余生的酸涩。她不再犹豫，几乎是逃也似的，抱着那个破藤条箱，一头钻进了吉普车冰冷的副驾驶座。
车门“嘭”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那个充满恶意和窒息的世界，也将她投入了一个未知的、由身边这个冷硬男人掌控的、新的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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