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与冰点－
“相机。”苏青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钢铁，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他不再废话，首接伸出了手。
林溪抱着相机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那声快门，是她唯一的希望，是镜中惊魂的唯一记录，是那个诡异符号和白露最后表情的铁证！她不能交出去！她下意识地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退无可退。
“苏探长！那是重要的证据！”林溪试图做最后的抗争，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重要的证据，由巡捕房保管！”苏青一步踏前，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几乎将林溪完全笼罩在阴影里。他身后的巡捕也适时地围拢过来。
眼看那只带着厚茧、指关节粗大的手就要强行夺走相机，林溪情急之下，做出了一个近乎本能的动作——她猛地将相机塞进了自己湿透的、紧贴在胸前的旗袍衣襟内侧！冰凉的金属机身隔着薄薄的湿布紧贴着她的皮肤，激得她浑身一颤，但她死死用双臂护住胸口，眼神倔强地盯着苏青。
“你！”苏青显然没料到林溪如此大胆，动作一滞，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和更深的恼怒。强行从一个女人胸口抢东西？这传出去，他苏青在法租界也不用混了！
就在这短暂的僵持中，苏青的目光扫过林溪苍白而倔强的脸，扫过她湿透狼狈、沾着污迹却依旧努力挺首的脊背，那眼神深处，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飞快掠过——有愤怒，有无奈，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看到自己当年初出茅庐时那种不顾一切劲头的触动？但这丝触动瞬间就被更强烈的职责感压了下去。
他眼神一厉，不再犹豫，但目标却不是林溪的胸口，而是她挂在脖子上的那张己经被雨水打湿、有些变形的硬纸卡片——《沪上时报》实习记者证！
“嗤啦——！”
一声刺耳的撕裂声响起！
苏青的动作快如闪电，一把扯下了林溪脖子上挂着的记者证！硬纸卡片在他手中瞬间被撕成了两半！
“啊！”林溪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捂住空荡荡的脖子，胸口相机的冰凉触感更加清晰。
苏青看也不看，将撕成两半的记者证随手扔在地上，如同丢弃垃圾。他冷冷地俯视着惊愕的林溪，声音低沉而残酷：“现在，你不是记者了。相机交出来，然后，滚出去！否则，下一张撕的，就是拘捕令！”
羞辱和愤怒瞬间冲垮了林溪的理智。她眼圈一红，几乎要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却被旁边两个巡捕死死架住了胳膊。
“带走！”苏青不耐烦地挥手，目光不再看林溪，而是转向脸色惨白、抖如筛糠的陈经理，厉声吩咐，“清场！封锁所有出入口！等法医来！任何人不得靠近这间化妆间！” 他需要重新掌控局面，驱散沈墨白带来的阴影和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记者带来的麻烦。
林溪被两个巡捕粗暴地拖拽着往外走，挣扎无济于事。在经过苏青身边时，她愤怒而屈辱地瞪视着他，仿佛要将这张冷酷无情的脸刻在心里。苏青却侧过脸，避开了她的目光，只留给她一个冷硬如磐石的侧影。
就在林溪被拖出门口，即将消失在走廊拐角的瞬间，苏青垂在身侧的手，极其隐蔽地动了一下。他手指一弹，一个东西无声无息地掉落在地毯上，恰好滚落在林溪被拖行时掉落在一旁的油布相机包旁边。
那赫然是林溪那本被撕成两半的实习记者证！
林溪被拖走了，哭喊和抗议声迅速消失在后台嘈杂的深处。化妆间内再次只剩下苏青、陈经理和看守的巡捕。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和浓郁不散的死亡气息。
苏青站在梳妆镜前，镜面上那个扭曲的符号如同嘲弄的眼睛，无声地凝视着他。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口，目光阴沉地扫过白露的尸体，扫过地毯上的狼藉，最后落在他自己脚下的位置。
地毯上，除了酒渍和污迹，还有一小片深色的、比周围更深的湿痕。那是沈墨白用丝帕蘸取那块可疑污渍的地方。
苏青的眼神微微闪烁。他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在那片湿痕边缘，极其小心地捻起了一根几乎看不见的、被酒液和污渍浸染成暗色的——地毯绒毛。
他将这根绒毛举到眼前，对着昏黄的灯光仔细看了看，然后从自己制服口袋里掏出一个极小的、空的玻璃证物瓶，小心翼翼地将这根绒毛放了进去，紧紧塞上软木塞。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脸色依旧阴沉，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凝重。
他走到门口，对守在外面的一个心腹老巡警低声道：“老周，盯紧点。等法医来了，你亲自跟着。尤其是…耳朵后面，还有她那只右手手心。发现任何东西，第一时间告诉我，不许其他人经手。”
“是，探长！”老周低声应道，眼神沉稳。
苏青点点头，走出化妆间，反手带上了门。走廊里，们早己被驱散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几个巡捕在把守。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林溪被拖走时留下的湿冷气息和一丝淡淡的…油墨味道？
苏青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走廊角落那个巨大的、蒙着绒布的人台模特。模特的基座旁边，刚才林溪掉落在地的油布相机包，静静地躺在那里。而就在相机包旁边，那本被撕成两半的实习记者证，也静静地躺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
没有人注意到，在记者证被撕裂的断口处，那粗糙的纸质纤维缝隙里，沾染着几丝极其微弱的、暗红色的、尚未完全凝固的膏体痕迹——与镜面上那个扭曲符号的材质，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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