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头和小龙是球友及摔跤练靶子,龙当小学足球队长时,班里来了个留级生,身高马大,安排他踢中后卫,这人就是铜头。到了中学,虽然两人不在一个学校,由于爱好相同,又学起了摔跤,铜头有力无窍,几乎成了龙的陪练替身,一个大背包,铜头的右臂脱臼,好在铜头的奶奶会点中医骨科,妙手回春,铜头又可以继续当靶子了。所以,铜头像个跟屁虫,天天队长师傅的挂在嘴上,对龙言听计从,叫他往东,不敢往西。
在中学,铜头又留了一级,留到了春的班上。所以,从小学到中学,铜头读了11年,比抗战的年份还要长。
一天,铜头收到龙的一封信,信的内容很短,首先是感谢铜头为朋友两肋插刀,再是告诉一个好消息,自己马上就要招工上调了,最后的内容才是主要的,埋怨春很长时间没回信,叫铜头转告春,自己期盼回信。
同一天,另一封信也到了春的手里,信的内容如下:
亲爱的春,我的心:
久不见来信,甚念。今去信,告诉一个特大好消息,这次招工,全大队才一个名额,书记承诺了自己的诺言,把这个名额给了我,据说,这次招工是铁路列车员,看来,我的命运不错,看来,好人有好报,不知你处有没有招工,希望你继续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和我一样,争取早日上调,
详情后告,盼复!
致以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敬礼!
你的龙
在同一时期,龙母也收到了喜报,而且,龙没有将“上调”误写成“上吊”,让龙母更高兴的是,铁路列车员好,说不定龙的火车将来去乌鲁木齐,姐弟俩有见面的机会,还说不定,龙的火车跑上海,跑淮北,假如跑广东,龙的哥哥在那里当兵,他们兄弟俩也能见面了。总之,龙母的心像电影《白毛女》中的喜儿,盼到了天亮,龙母开始筹划买多少斤糖,发哪些人,怎么发。
龙母还将喜讯在第一时间告诉了春母,春母高兴的合不拢嘴,开始无边无际地夸龙:“亲家母,”春母的称呼突然升级,“你真有福气,养了个好儿子,不是我瞎讲,小龙将来肯定有出息,肯定能当个一官半职,你等着享福吧。”
“哎呀,亲家母,你知道的,龙家祖祖辈辈没有当官的,能当个工人养活自己就不错了。”
“瞎讲,听我公婆说,龙的祖上是大人家,是个盐商,县太爷还巴结不上呐。”
“唉,你不知道,龙在农村吃了多少苦,我问他,他不肯说,怕我伤心,连奖状都不愿意拿回家。”
“为啥?”
“老二在新疆寄回家的奖状,我每次看了都要出眼泪,这是用拆身体换来的,阿龙是个懂事的孩子。”
“好了,好了,亲家母,不要难过了,老古话说的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家小春这个孩子,就是不能吃苦,不过,有了小龙,我也放心了。”
“是呀!一个女婿等于半个儿子,假如龙愿意,让他做上门女婿,就是一个儿子了。”
“哎哟——,亲家母,这再好不过了,求之不得,阿弥陀佛,谢天谢地!
春收到龙的招工信,一扫原来的怨气,立刻告诉了金:“哎——,我家小龙招工了,明年,我们也可以招工了,噢——!毛主席万岁!”春一激动,和她的妈称龙母“亲家母”一样,也将龙的称呼提升了一档。
同组的女友纷纷向春表示祝贺,纷纷向她讨糖吃,连铜头也来凑热闹。
“喂,小春女,”铜头将小美女改称小春女是有道理的,认为小美女是小头起的雅号,带有戏谑和调戏的味道,自己是龙的铁哥们,理应维护春的名誉,“龙弟鲤鱼跳龙门啦,愚哥也想沾沾光,弟妹你看怎么样?”
“谁是你的弟妹,滚一边去。”春对铜头的态度还没有拧过来,而且,借给他的钱也想不起还,春怀疑他在赖帐。
“哎呀,不要这样么。”铜头嘴刁着烟,说话时发音显得含混不清。
“谁是你的阿姐,你的阿姐在那里。”春将“哎呀”听成了“阿姐”,更没好气,说完,朝西北角方向努了努嘴。
春的话音一落地,在场的人都哄堂大笑,臊的铜头额角青筋暴突:“春,我告诉你,不要乱讲,人家是军属,破坏军婚是要坐牢的,就跟你们一样,是高压线,碰不得的。”
“你还知道是军婚,有进步,有觉悟,有……”春一时找不到恰当的字眼。
“有法律意识。”琴在一边填补了一句。
“好——好——,好男不跟女斗,算你们狠,糖没吃到,沾了一身溏屎。”说完,铜头嘴上的烟屁股“哱”一声飞到了门外,正好落在一滩水塘里,发出“嗤”的一声,拿起海魂衫,朝脖子上一套,拍拍屁股走了。
当晚,春是睡的最晚的一个,因为,她要等其他人都上床了,都睡了才开始写信,落笔之前,春喜欢酝酿情绪,就像书画家一样,要一气呵成才好,才完美。但是,那晚春的情绪比较澎湃,比较汹涌,所以,情绪影响心绪,心老静不下来,心绪又影响头绪,头脑里像有一团乱麻,因此,不要说落笔,就连如何起笔都乱了方寸,心里好像有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是先写祝贺呢,还是先解释不回信的原因;是先骂龙一顿呢,还是先表思念之情;是用散文体呢,还是用诗歌,而且,信纸和信封也有讲究,情书该用粉色的,普通的家信用白色的,这封信该用什么色呢?
总之,春的“三绪”不定,“两笔”就无法启动,无法爬格子,春开始懊悔,懊悔自己太任性,太要面子,太不肯认输,将来真要结了婚在一起,自己的脾气一定要好好改一改。想到结婚,春的脸成了煤油灯下的夜玫瑰,灿烂夺目。
亲爱的凰,我的肝:
我日夜思念的心上人,你是我的骄傲,你是我的太阳,我愿变成一只蝴蝶,飞到你的身边,我愿变成一朵玫瑰,日夜为你开放,啊——!亲爱的,此时此刻,我的心己飞到了你的身边,我感觉你那健壮的手臂将我拥抱,我的身心正在融化,我的一切是你的,请接受我一个未婚妻深深的吻。
……。
祝晚安!
吻你的凤
信己落笔,情难却,春又润了润笔,将“亲爱的龙”改为“亲爱的凰”,将“你的春”改为“你的凤”,凤和凰是春和龙各自的昵称,是春在书上看了“凤凰涅槃”后得到的启发,表示爱情的升华和超然。
春悄悄地移步到里屋床边,从枕头底下摸出龙的照片,先放到嘴唇上亲了一口,但是,不敢发出“波”的响声,弯腰撅臀时,一串红薯屁不知趣地“波”了出来。
“是谁呀!还在偷吃红薯。”金在睡梦中嘟囔了一句。
春强忍着笑,取出一张新拍的半身侧面照,蹑手蹑脚退到外间,重新坐定,先在照片的背面签上一行字,赠龙惠存,和着信纸一起装进信封,贴邮票时顺便在表面涂上一层糨糊,然后,双臂上举,打了一个哈欠,再伸了伸懒腰,准备回里屋睡觉。
“你还没睡呀!明天送公粮,要早去。”金起床解手,见外屋有亮光,踱了出来。
“马上就睡。”
“咳——,其实我也睡不着,来,我俩聊聊。”
春和金从小学到中学都在一个班,“文革”一开始,金的父亲被造反派揪斗,戴高帽子游街,想不开,跳黄浦江自杀,母亲跟着疯了。按照政策,她是可以不下放的,但是,金为了洗刷父辈的“罪孽”,怀着对领袖的无限忠诚和热爱,带头报名上山下乡。为此,她比常人付出更多的汗水和辛劳,成了可以教育好的子女被重视,被重用,入了党,而且,当了大队妇女主任。照理,按她当时的人生轨迹和处世哲学,她的前途和前程肯定耀眼,可是,金却变得心思重重起来,因为,有招工招生以后,被提拨当干部的知青很难轮到,包括当了民办教师,赤脚医生的知青在内。
“春,还是你幸福,钱不够有人寄来,情不足有人惦念,心里怎么想怎么做,自由自在,那像我,一张脸,两层皮,想说的话不敢说,想做的事不敢做,唉——,快要闷死了。”
金开始偷偷学抽烟,拿出一包江淮牌烟,拍在桌子上,去灶台上找来火柴,抽出一支点上,动作很熟练。
“要死啊!女人不能吸烟的,将来对孩子不利。”
“我还有将来吗?上海无亲人,身边无恋人,那像你。”说完,金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
“那你怎么办?”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当一回古人吧。”
金的父亲是大学古文教授,所以,金从小耳濡目染,唐诗三百首能诵会用,她的早年志向就是当一名老师,让国学在三尺讲台传承发扬光大。
两年后,金为了圆自己的梦,走了一条出卖人格和尊严,用色相和肉体换取工农兵学员的资格。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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