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鬼使神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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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鬼使神差

 

夕阳熔金,将城市的天际线染上一层温暖的橘红。

汪锦川的黑色宾利滑过喧嚣的街道,最终无声地停在梧桐树荫掩映的路边。他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引擎早己熄灭,车内只剩下他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这里是沈佳宁独立珠宝工作室的楼下。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里。手上的跨国并购案刚刚告一段落,紧绷了数周的神经骤然松弛,疲惫像潮水般涌来,淹没了惯常的冷静自持。意识似乎脱离了掌控,等他回过神来,导航的终点赫然指向这个他曾经刻意回避的地方。是习惯?还是内心深处某个角落不甘的探寻?他拒绝深想,只将其归咎于过度疲劳导致的“鬼使神差”。

他降下车窗,傍晚微凉的空气带着梧桐叶的清新气息涌入,稍稍驱散了车内的沉闷。目光穿过稀疏的枝叶,投向那扇玻璃门。工作室里似乎亮着柔和的灯光,人影晃动。他靠在椅背上,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复杂,如同等待一个未知的宣判,又像是审视着一份自己亲手判了“无效”的卷宗。

就在这时,玻璃门被从内推开。

一抹亮眼的蓝色,瞬间攫取了他全部的视线。

沈佳宁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条及踝的蓝色长连衣裙,那蓝色并非沉郁的海蓝,而是最晴朗天空下、阳光穿透浅海时泛起的、带着生命力的天空蓝。轻盈的雪纺面料随着她的步伐微微荡漾,仿佛自带一层流动的光晕。夕阳的金辉慷慨地洒在她身上,给她微卷的发梢镀上金边,也在她白皙的侧脸上跳跃。她微微仰头,眯眼感受着晚风,唇角自然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不再是之前强撑的、带着倦意的笑容,而是久违的、如同初春破冰般纯粹而舒展的笑意,带着一种卸下重负后的轻松和重新焕发的生机。

汪锦川的呼吸,在那一刹那,几乎停滞了。

他见过她盛装出席晚宴的明艳,见过她工作台上专注的侧影,也见过她强颜欢笑的黯然。但从未见过这样的她——如此自然,如此明媚,如此……生机勃勃。那抹蓝色像一捧最纯净的海水,洗去了笼罩在她身上许久的阴霾。阳光毫无保留地亲吻着她,让她整个人仿佛都在发光,像一颗被打磨抛光后、终于寻回自身璀璨光芒的蓝宝石,通透、灵动,充满了不言而喻的吸引力。

他看得入了神。

隔着车窗和十几米的距离,他清晰地看到她眼中重新亮起的光彩,那光彩不再是为他而燃,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动人。她步履轻快,高跟鞋敲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每一步都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轻盈和自信。她似乎正和工作室里的助手挥手道别,侧脸的线条在夕阳下柔和而美好,脖颈优雅的弧度延伸至锁骨,那条简单的蓝色裙子,竟被她穿出了惊心动魄的明媚感。

一种陌生的、强烈的悸动,毫无预兆地撞击着汪锦川的胸腔。那感觉来得如此迅猛,几乎让他措手不及。是惊艳?是震动?还是……一种迟来的、铺天盖地的懊悔?他看着她,看着她脸上那久违的、毫无负担的阳光笑容,看着她眼中不再为他停留的璀璨光芒,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胀。

他这才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曾经拥有过什么,又亲手推开了什么。那个曾经固执地、用尽全身力气想要照亮他的小太阳,在他冰冷的拒绝中黯淡下去,如今,她依靠自己的力量重新燃烧起来,光芒万丈,却不再为他。

他以为自己习惯了那份“叨扰”,不过是习惯了她单向投射的热量,而当她收回这热量,他才发现自己冰封的世界,原来如此寒冷彻骨,而她此刻焕发的光彩,更像是一面镜子,映照出他之前那份冷漠的……愚蠢。

沈佳宁并未注意到路边那辆沉默的黑色豪车,更不知道车窗后那道几乎要将她身影刻入心底的复杂目光。她步履轻快地走向停在另一边的白色跑车,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引擎发动,流畅地汇入车流,那抹亮眼的蓝色,如同投入大海的一颗星辰,迅速消失在汪锦川的视野尽头。

首到那抹蓝色彻底消失,汪锦川才像是被解除了定身咒,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晚风带着凉意拂过他的脸颊,却吹不散心头那股沉甸甸的滞涩感。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方向盘。夕阳的余晖透过挡风玻璃落在他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他睁开眼,目光再次投向那扇己经关上的工作室玻璃门,那里空空如也,只余下夕阳投下的长长树影。他发动车子,黑色的车身无声地滑入暮色西合的街道,像一片沉重的阴影,融入了城市的流光溢彩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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