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盖下最后几缕不甘的白烟,在“星耀”会所那过分洁净、此刻却一片狼藉的走廊里,彻底消散。林默那辆伤痕累累的家用轿车,像一个完成了最后冲锋的残兵,带着一身疲惫和决绝,歪斜地停在墙壁前。
林默拉开车门,坐进去。驾驶座冰冷的皮革触感透过薄薄的衣物传来。他没有立刻发动车子,只是静静地坐着,双手依旧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之前的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着。车窗外,是那片由惊愕、鄙夷、探究目光组成的无声海洋,以及海洋中心,那个脸色惨白、摇摇欲坠,怀里还抱着那份冰冷协议的身影——苏晚。
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迟来的、巨大的、被掏空般的钝痛。没有想象中的歇斯底里,没有眼泪,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空洞和深入骨髓的疲惫。三年婚姻,无数个日夜的付出、忍让、期待,最终换来的,是这样一个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彻底碾碎的结局。像一场盛大而荒谬的闹剧,而他,是唯一清醒的、也是唯一被彻底牺牲的小丑。
引擎发出一声嘶哑的咳嗽,艰难地启动。林默挂上倒挡,车子缓缓后退,轮胎碾压过散落在地的瓷片和枝叶,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他不再看后视镜,不再看那片奢华的废墟和废墟中心的人。方向盘打满,车子以一个笨拙的姿态,调头,驶离了这条通往VIP区域的走廊,也驶离了他曾经以为会持续一生的“家”。
车子汇入夜晚依旧喧嚣的车流。城市的霓虹透过车窗,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变幻不定的光影。手机在副驾驶座位上疯狂地震动着,屏幕执着地亮起,来电显示的名字刺痛着他的眼睛——“老婆苏晚”。
一次,两次,三次……铃声在狭小的车厢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和讽刺。林默面无表情地伸手,首接按了关机键。世界瞬间清净了,只剩下引擎单调的轰鸣和车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
他没有回那个和苏晚共同生活了三年的“家”。那个地方,每一寸空气里都弥漫着苏晚的气息,也残留着赵阳那令人作呕的、仿佛无处不在的痕迹。他需要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没有任何过往印记的洞穴,去舔舐伤口,或者,干脆让伤口彻底腐烂。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个老旧小区的楼下。这是他工作第一年租住过的地方,一个简陋的单间。房东老太太人很好,听说他临时需要住处,二话没说就把钥匙给了他,连押金都没要,只拍着他的肩膀说:“小林子,人活着,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打开门,一股久未住人的灰尘味扑面而来。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空荡得像个牢房。林默把钥匙扔在桌上,外套也没脱,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重重地摔进那张硬板床上。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透支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意识很快沉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却又噩梦连连。梦里反复闪现着赵阳搂在苏晚腰上的手,苏晚对着赵阳纵容的笑,苏正宏那轻描淡写的“玩闹”,还有苏晚最后抱着协议书那惨白绝望的脸……无数碎片纠缠、切割,让他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也紧紧锁着,额角渗出冷汗。
再次睁开眼,是被窗外刺眼的阳光和持续的敲门声吵醒的。
头痛欲裂,嗓子干得冒烟。林默挣扎着坐起身,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看了一眼手机——关机状态,不知道时间。敲门声还在继续,带着点不耐烦。
他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房东老太太,还有一个穿着廉价西装、夹着公文包、神情有些局促的中年男人。男人看到林默,立刻挤出职业化的笑容,递上一张名片:“您好,林先生是吧?我是张伟,苏晚女士委托的律师,来跟您谈谈关于离婚协议的事情。”
林默的目光扫过名片,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挡在门口,没有让开的意思,声音因为刚睡醒而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冷硬:“谈什么?协议内容清清楚楚。她只需要签字。”
张律师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对方如此首接和强硬。他清了清嗓子,试图缓和气氛:“林先生,您别激动。苏女士委托我,是希望能和您再好好沟通一下。她……她非常后悔,也认识到自己的一些做法欠妥,希望能有一个挽回的机会……”
“挽回?”林默嗤笑一声,打断了对方的话,眼神锐利如刀,“张律师,麻烦你回去转告苏晚。我和她之间,在她选择一次次忽视我、在她纵容赵阳一次次踩在我头上、在她父亲说出‘玩闹’两个字的时候,就己经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了。现在,只有两条路:要么,她立刻签字;要么,我明天就把这份协议,连同她昨晚在‘星耀’精彩表演的视频录像和那些‘好配’、‘锁死’的弹幕截图,一起送到法院立案庭!我相信,媒体会对苏家大小姐的‘玩闹’非常感兴趣!”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砸得张律师脸色发白。视频?弹幕截图?这要是捅出去,对苏家的声誉绝对是毁灭性的打击!他完全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落魄疲惫的男人,手里竟然握着这样致命的筹码!这哪里是谈判?这分明是最后通牒!
“林先生!您冷静!您这样……”张律师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我很冷静。”林默面无表情地打断他,“这是我给她的最后一点体面。签字,或者法庭见。没有第三条路。送客!” 最后两个字,是对着旁边的房东老太太说的,语气不容置疑。
老太太虽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看林默那铁青的脸色和不容商榷的态度,立刻心领神会,对着张律师做了个“请”的手势:“这位先生,请吧,别打扰小林休息了。”
张律师看着林默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波澜的眼睛,知道再多说也无益。他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冷汗,勉强维持着最后一点职业素养:“好…好的,林先生,您的话我会一字不漏地转告苏女士。” 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
门被关上。楼道里恢复了安静。
林默靠在门板上,长长地、疲惫地吐出一口气。刚才的强硬耗尽了他最后一点力气。他走到桌边,拿起那个老旧的电热水壶,灌满水,插上电。壶底很快发出滋滋的加热声。
他需要清醒,需要振作。不是为了苏晚,不是为了任何人,只是为了自己。他的人生,不该是苏晚和赵阳故事里那个卑微的、可以被随意牺牲的注脚!
水烧开了,发出尖锐的鸣笛。林默倒了一杯热水,滚烫的蒸汽熏着他的脸。他拿起昨晚随手丢在桌上的、关机许久的手机,犹豫了一下,按下了开机键。
手机屏幕亮起,短暂的启动画面后,瞬间被海量的信息淹没!未接来电的提示数字疯狂跳动,短信、微信的图标上堆积着红色的99+。
大部分,都来自同一个名字——苏晚。
林默面无表情地首接划掉了所有苏晚的来电和信息提醒,看都没看。他的目光,落在了夹杂在众多垃圾信息和广告推送中,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上。发送时间,是今天凌晨三点多。
内容只有简短的两行:
「林先生,冒昧打扰。我是沈清歌。」
「方便时,盼复。有关‘启明科技’并购案,或有信息与君共享。」
沈清歌?
林默微微蹙眉。这个名字……似乎有点耳熟。他快速在记忆里搜索。是了!沈氏集团!那个比苏家根基更深、产业更庞大的庞然大物!沈清歌……沈家这一代唯一的继承人?那个传说中能力出众、手腕强硬、极少在媒体前露面的沈家大小姐?
她怎么会找上自己?还提到“启明科技”并购案?
启明科技,正是林默所在的公司目前倾尽全力在争取的一个关键项目。如果能拿下这个并购案,公司就能一举翻身,甚至冲击上市。林默作为市场部的小职员,虽然接触不到核心,但也知道这个项目对公司、对顶头上司李总的重要性,几乎是压上了全部身家性命在赌。
一个沈家的继承人,怎么会关注这种体量的并购案?还特意找上他这个无名小卒?
林默盯着那条简洁的短信,指尖无意识地着滚烫的杯壁。昨晚的闹剧似乎还残留着冰冷的灰烬,而这条来自陌生顶级圈层的讯息,却像一颗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激起了意想不到的涟漪。
是巧合?还是……某种他尚未察觉的转机?
他正凝神思索,手机再次震动起来。这一次,是来电。屏幕上跳跃的名字是——“李扒皮”,正是他那恨不得把员工最后一点价值都榨干的市场部主管,李志强。
林默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的情绪,接通电话,声音恢复了平日里工作状态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沙哑疲惫:“喂,李总。”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李志强那标志性的、带着焦躁和刻薄的大嗓门:“林默!你小子死哪去了?!昨天下午就跑了!今天又迟到?不想干了是不是?!赶紧给我滚回公司!启明那个案子,对方今天下午就要最终方案!你负责的数据模型要是再出一点岔子,就给我卷铺盖滚蛋!听见没有!”
“知道了,李总。”林默平静地应道,“我马上到。” 他挂了电话,将杯中剩余的水一饮而尽。滚烫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阵灼痛感,却也奇异地驱散了些许疲惫和麻木。
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那条来自“沈清歌”的短信,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凝聚。
新的一天开始了。灰烬尚未冷却,而某些蛰伏的、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东西,似乎正随着这条神秘的短信,悄然破土。
他抓起椅背上那件皱巴巴的外套,走出了这个临时避难所。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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