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穿过阁楼天窗的破洞,像一束冰冷的聚光灯打在梳妆镜上。镜面蛛网般的裂纹将那张三人合照切割成无数碎片,每一片都映着年幼沈清歌空洞的泪眼、赵阳残忍的笑容,和周春兰那张伪善的、令人作呕的慈祥面皮。
“我们三个,永远在一起。”
那行血红的字在破碎的镜面里扭曲蠕动,如同活物。
沈清歌站在梯子顶端,身体仿佛被瞬间抽干了所有骨骼。她维持着向上攀爬的姿势,一只手还搭在朽烂的梯子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白得发青。她的目光死死钉在镜子里,瞳孔收缩到极致,又猛地扩散,如同被强光刺伤的野兽。没有尖叫,没有崩溃,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的空白。
时间凝固了。
阁楼里只剩下黑胶唱片空转的沙沙底噪,单调而绝望。
林默的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几乎能听到沈清歌灵魂深处冰层彻底碎裂的声响——那层她用二十二年时间、用冰冷权势和铁血手腕浇筑的、包裹着童年伤口的冰壳,在真相毒牙的噬咬下,终于分崩离析。
“沈……”他刚吐出一个字,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沈清歌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她像被无形的重锤击中,搭在梯子上的手瞬间脱力,整个人向后倒去!
“小心!”林默条件反射般扑过去,用身体当肉垫,在狭窄的阁楼地板上险险接住了她下坠的身体。腐朽的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沈清歌落在他怀里,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僵硬冰冷得如同大理石。她的眼睛依旧睁得很大,首勾勾地望着阁楼腐朽的椽子,眼神空洞,没有焦距,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绝望的漆黑。冷汗瞬间浸透了她额前的碎发,粘在苍白的皮肤上。
林默甚至感觉不到她的呼吸。她像一个被瞬间抽走灵魂的精致人偶。
“沈清歌!”林默用力晃了晃她的肩膀,触手一片冰凉,“看着我!”
没有反应。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幅度越来越大,牙齿磕碰发出细微的咯咯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胃酸的气息猛地从她唇齿间涌出!她再次剧烈地干呕起来,身体在林默怀里痉挛般蜷缩,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却只吐出几口带着血丝的酸水。
“药……药……”她破碎的声音从痉挛的喉咙里挤出,一只手死死抵住自己的胃部,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肉里。冷汗顺着她苍白的下颌线滑落,滴在林默的手臂上,冰凉刺骨。
“药在哪儿?!”林默厉声问,目光扫过她空荡荡的口袋。
沈清歌颤抖的手指指向自己西装外套的内袋。林默迅速探入,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的、熟悉的扁圆金属盒——正是她随身携带的胃药。他飞快地打开盒子,里面是几片白色的小药片。
“水!”林默对着下方吼。陈远早己在梯子下待命,立刻递上一个保温杯。
林默托起沈清歌汗湿冰冷的后颈,将药片塞进她紧咬的牙关,小心地喂进几口水。药片混着水艰难地滑下她的喉咙。她的身体还在剧烈颤抖,干呕的冲动似乎被强行压制下去,只剩下无意识的痉挛和从喉咙深处溢出的、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呜咽。
林默紧紧抱着她,试图用自己的体温驱散她身上那股来自地狱般的寒意。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沈清歌,强大、冰冷、掌控一切的沈家掌门人,此刻脆弱得像暴风雨中即将熄灭的烛火。她的脆弱不是因为身体的痛苦,而是因为灵魂深处那个血淋淋的伤口被彻底撕开,露出了下面腐烂了二十二年的、从未愈合的脓疮。
“外婆”不是救赎。
是共犯。
是把她亲手推进地狱的推手之一。
这个认知,比赵阳的刀更锋利,更致命。
药效似乎在慢慢起作用。沈清歌身体的颤抖幅度逐渐减弱,但眼神依旧空洞地望着虚空,泪水无声地从她大睁的眼眶里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林默的手臂上,滚烫又冰凉。她甚至没有抬手去擦,仿佛失去了对身体的感知能力。
林默的目光落在她死死攥紧的右手上。她的指缝里,露出一点冰冷的金属光泽——是那把黄铜钥匙。钥匙柄上那个歪歪扭扭的“歌”字,此刻像一个巨大的嘲讽。
他小心翼翼地、试图掰开她紧握的手指,想拿走那把钥匙。指尖触碰到她冰冷的手腕皮肤时,动作却猛地顿住——
她的左手腕内侧,西装袖口因刚才的挣扎而略微上移,露出了几道被刻意掩藏的、排列整齐的陈旧疤痕!疤痕很细,颜色己经发白,显然是很多年前留下的。位置隐秘,形状……像是被某种尖锐的东西反复划割所致!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想起在医院病房里,沈清歌醉酒喂他吃药时,他无意间瞥见的腕部旧痕!当时以为是意外划伤……现在看来,是自残!
胃药的依赖,手腕的旧疤……这些碎片瞬间拼凑成一个更残酷的图景:这二十二年,沈清歌是如何在“外婆”和赵阳共同编织的、名为“礼物”的恐怖阴影下挣扎求生的?那些冰冷的权势,那些杀伐决断,是否都是她用来对抗内心深渊的盔甲?而盔甲之下,早己伤痕累累,腐烂生疮?
就在这时,沈清歌攥着钥匙的右手突然动了动。她的手指缓缓松开,那把小小的黄铜钥匙“叮”的一声掉落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
她的目光终于有了焦距,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向林默。那双曾如寒潭般深邃冰冷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破碎的、被痛苦浸透的茫然。
“……疼……”她看着他,嘴唇翕动,发出一个微不可闻的气音,像个迷路的孩子在陈述一个最简单的事实。
林默的心脏像是被那一个字狠狠刺穿!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能更紧地抱住她冰冷颤抖的身体。
“默哥!沈总怎么样了?下面有发现!”陈远焦急的声音从梯子下传来,打破了阁楼里沉重的死寂。
林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需要医生!立刻联系最近的私人医疗队!清理现场,封锁消息!”他小心地抱起依旧处于失神状态的沈清歌,准备带她离开这个噩梦之地。
就在他抱着沈清歌准备下梯子时,眼角余光瞥见那面被丢在地上的儿童梳妆镜。镜面朝上,布满裂纹的镜片里,依旧映着阁楼天窗和那片惨淡的月光。
等等!
镜子里映出的天窗景象……似乎有些不对?
林默猛地停住脚步,抬头看向真实的天窗——破洞的形状,月光的角度。再低头看向镜中——镜中天窗的破洞轮廓,与真实的有一个极其细微的偏差!而且,镜中月光的位置……似乎映出了天窗上方、阁楼屋顶外部的某个东西的一角!
镜子摆放的角度有问题!它不是为了照人,而是为了……反射某个被隐藏的视角!
林默小心地将沈清歌放下,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然后迅速拿起那面梳妆镜,调整角度,让镜面反射的光束精准投向阁楼屋顶角落一个极其隐蔽的、被蜘蛛网和灰尘覆盖的凹陷处!
光束扫过,凹陷处的灰尘被照亮。那里,赫然钉着一个巴掌大的、用透明密封袋包裹的物件!
林默用匕首小心翼翼地将它挑了下来。密封袋里,是一张保存完好的、边缘微微卷曲的拍立得照片,还有一小块折叠起来的彩色糖纸。
照片的内容让林默的血液瞬间冻结!
照片上,是六岁的沈清歌!但不是在糖果铺,也不是在公园!背景是一个陌生的、布置得像儿童房的房间!她穿着一条干净的粉色小睡裙,坐在一张小床上,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娃娃,脸上带着一种惊魂未定的茫然和恐惧。她的目光没有看镜头,而是惊恐地看向房间门口的方向!
而在照片的角落,门缝处,一只握着染血裁纸刀的手正缓缓推开房门!那只手的手腕上,戴着一串廉价的心形塑料珠手链——正是沈清歌童年照片里被丢弃的同款!
照片背面,用熟悉的稚嫩笔迹写着:
**「第七份礼物:欢迎回家,小歌。」**
林默的手指捏着照片边缘,骨节因用力而发白。第七份礼物……不是镜子里的合照,而是这张!它指向了一个更恐怖的可能——当年的“游戏”,不止发生在公园和糖果铺!它延伸到了……沈家内部?!
他颤抖着打开那块折叠的彩色糖纸。糖纸里面包裹的不是糖果,而是一小撮……细软的、带着天然卷曲的……孩子的头发!
糖纸内侧,用同样的红颜料写着一行小字:
**「味道好吗?小歌的头发。」**
一股冰冷的恶寒瞬间席卷林默全身!他猛地转头看向怀中意识模糊的沈清歌!她小时候……真的吃过……?!
“呕——!”
怀里的沈清歌似乎被这浓烈的血腥味和恶意的联想刺激到,身体猛地弓起,再次剧烈地干呕起来!这一次,她呕出的不再是酸水,而是带着暗红血块的、粘稠的胃液!
“清歌!”林默失声喊道。
沈清歌的身体在他怀中剧烈地痉挛了几下,头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她的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暗红的血迹。
阁楼里,只剩下黑胶唱片空转的沙沙声,如同永无止境的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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