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安全屋，此刻更像一个冰冷的情报中心。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面渐亮的天光，只有几盏惨白的顶灯亮着，将房间照得如同手术室般明亮而压抑。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未散尽的烟草混合的冷冽气息。
那张被药膏浸染发黄的简笔画（小女孩指向冰堡黑暗）摊开在茶几上，旁边是那枚冰冷的“明”字钥匙。但林默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那个打开的密封袋上。
袋子里装着两样东西：
1. 一个更小的密封袋，里面是沈清歌别墅后院收集到的、被撕得粉碎的纸片——孕检单和那些潦草笔记的残骸。碎片被手下尽可能小心地拼凑过，但依旧支离破碎，只能勉强辨认出一些零散的单词和短句。
2. 那块白色的、皱巴巴的、沾满大片暗褐色污迹的棉质抹布。凝固的血迹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不祥的质感，边缘那点微小的、透明的生物组织碎片清晰可见。
林默坐在沙发上，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支撑着膝盖，指间夹着一支燃了一半的烟。烟雾缭绕中，他眼神沉郁地盯着那块抹布，如同盯着一条盘踞的毒蛇。沈清歌昨夜那崩溃绝望、衣衫不整、泪流满面的样子，和她最后那怨毒如刀的眼神，反复在他脑海中闪现，与冰窟里周春兰临死的诅咒、赵阳扭曲的脸庞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令人窒息的拼图。
她到底隐瞒了什么？那废弃码头的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这块抹布上的血……是谁的？那个六周的孩子……又是谁的？
烟灰无声地掉落在地毯上。
“叮！”
手机屏幕骤然亮起，一个加密号码的来电。是负责DNA比对的手下。
林默几乎是秒接，声音低沉沙哑：“说。”
电话那头传来手下极力压抑着震惊的声音：“默哥！结果出来了！快得惊人！我们动用了最高优先级通道！”
他深吸一口气：“抹布上的血迹……DNA比对结果……确认是沈清歌本人的！100%匹配！”
“还有那点粘在边缘的微小组织碎片……经过分析……是……是**妊娠残留的蜕膜组织**！**和孕检单上的时间点……完全吻合！**”
轰！
林默只觉得耳边像是炸开了一个惊雷！捏着手机的指骨瞬间用力到发白，指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声！
沈清歌自己的血？！妊娠残留组织？！
也就是说……
那块抹布上的血……是她的！
是她自己流产时的血？！
她独自一人，在伦敦那个废弃的、处理“湿活”的码头，用这块破布……处理了自己流产后的狼藉？！
那晚她根本不是在处理别人！她是在处理……她自己？！处理那个刚刚失去的孩子？！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荒谬、冰冷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狠狠刺中的钝痛感，猛地攫住了林默的心脏！他眼前似乎浮现出那个画面：冰冷、黑暗、充斥着铁锈和河水腥臭的废弃码头，沈清歌独自一人，蜷缩在某个肮脏的角落，忍受着身体巨大的痛苦和心灵被撕裂的绝望，用一块随手撕下的破布，擦拭着身下涌出的、属于她和那个未出世孩子的温热血液……
她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为什么不叫救护车？不去医院？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近乎自虐地处理掉一切痕迹？
为什么？！
“那……那些纸片碎片……”林默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几乎不像自己的，“拼出什么有用的没有？”
手下立刻回答：“大部分都是孕检单的碎片，信息很零碎。重点在那几张潦草笔记的碎片！我们技术组连夜用图像增强和碎片重组软件，勉强还原了几处关键的字句，非常潦草，像是在极端情绪下写的，有些地方甚至划破了纸背！”
“说！”林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还原出来的短语有：‘……不是他的……’、‘……必须消失……’、‘……代价……’、‘……时间不多了……’、‘……冰……礼物……’还有……‘……钥匙……打开……’！最后这个‘打开’后面好像还有一个词，但碎片太小，无法还原，像是‘它’或者‘门’？”
手下顿了顿，声音带着巨大的困惑：“默哥，这‘不是他的’……指的是谁？孩子吗？还有‘冰’、‘礼物’、‘钥匙’……这跟您之前让我们查的沈家冰堡那边的东西……好像有关联？沈小姐她……到底在计划什么？她流产这件事……好像没那么简单？”
林默的脑子嗡嗡作响。
‘不是他的’……
孩子……不是谁的？
‘必须消失’……孩子？还是……别的什么？
‘代价’……她付出了什么代价？流产的痛苦？还是……
‘时间不多了’……什么时间？
‘冰……礼物……钥匙……打开’……这和那张药膏盒里的简笔画、和冰窟里周春兰的诅咒、和沈清歌让他带着钥匙去冰窟的行为……完全串联起来了！
她流产……去那个废弃码头……用抹布处理血迹……这一切，似乎都和她那个关于“冰”、“礼物”、“钥匙”的秘密计划紧密相关？！甚至可能是计划的一部分？！那个孩子的失去……也是她付出的“代价”之一？！
一股寒意从林默的尾椎骨首窜上天灵盖！比西伯利亚的冻土更加冰冷！沈清歌……她到底在下一盘怎样可怕的棋？她对自己的身体、对未出世的生命……都如此冷酷决绝？！
“继续查！”林默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冰冷和沙哑，“动用一切资源！给我查清楚！那个孩子到底是谁的！还有她在伦敦接触过的所有男人！特别是……她流产后，有没有见过什么特殊的人！或者……有没有异常的资金流动！”
“明白！”手下立刻应道。
电话挂断。安全屋里陷入死寂。
林默猛地将手机砸在面前的茶几上！“砰”的一声巨响！烟灰缸被震得跳了起来！
他站起身，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沈清歌那张惨白绝望的脸，她撕碎孕检单时崩溃的呜咽，她滑落睡袍后屈辱颤抖的身体……还有“不是他的”、“必须消失”、“代价”这些冰冷刺骨的字眼……在他脑海里疯狂冲撞！
他走到窗边，“唰”地一下拉开厚重的窗帘。刺眼的晨光涌了进来，照亮了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紧绷的下颌线。
沈清歌……你藏得可真深啊！
---
**圣玛利亚医院，特护病房。清晨。**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一道细细的金线。病房里弥漫着早餐粥的清淡香气。
年轻的护工小刘正坐在病床边，小心翼翼地用沾湿的棉签，给沉睡的苏晚润泽干裂的嘴唇。她的动作很轻柔，一边擦，一边小声地、带着点无聊的抱怨：“苏小姐，你可真能睡啊……这都多久了……唉，你说你以前那么漂亮一个人，现在躺在这儿，多可惜……”她叹了口气，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床头柜。
那个老旧的银灰色MP3播放器，还静静地躺在那里。播放键依旧卡在半按下的状态。
小刘撇撇嘴，伸手想去把它拿开：“这破玩意儿，昨天就乱响……”她的手指刚碰到冰冷的塑料外壳——
嗡……！
一股极其极其微弱、但异常清晰的震动感，瞬间从指尖传来！就像手机调成静音放在桌上的那种震动！
小刘吓了一跳，手指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了回来！她惊疑不定地看着那个MP3：“什么鬼东西？坏了？”
她凑近了些，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再次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播放器的外壳。
嗡……嗡……
那微弱但持续的震动感，清晰地传递到她的指尖！不是错觉！
“咦？真坏了？内部电机短路了？”小刘嘀咕着，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她拿起播放器，翻来覆去地看，又试着按了按其他按键，都没反应，只有那持续的、微弱的震动感源源不断地从机器内部传来。
“啧，质量真差。”她失去了兴趣，随手想把播放器扔回床头柜。就在她松开手的瞬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播放器旁边——病床上，苏晚那只放在被子外面的、纤细苍白的右手。
小刘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她的眼睛瞬间睁大，嘴巴微张，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
只见苏晚那只一首如同精致玉雕般毫无生气的右手，此刻……那只白皙的食指指尖……竟然在极其轻微地……**一下、一下地……随着那MP3播放器内部传来的微弱震动频率……同步地……颤动着？！**
非常非常细微的动作！细微到如果不全神贯注地盯着看，几乎无法察觉！但那确实是在动！不是神经反射那种无意识的抽搐，而是一种……微弱的、却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节奏感的……**主动的颤动！**
一下。
停顿。
又一下。
再停顿。
像沉睡的指尖，在尝试着……笨拙地……敲击一个无声的密码。
小刘彻底呆住了！她拿着那个还在微弱震动的MP3，如同石化般僵在原地，眼睛死死盯着苏晚那根微微颤动的手指，大脑一片空白！
几秒钟后，她才猛地回过神！巨大的震惊和一丝莫名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动……动了？！苏小姐的手指……动了？！”她失声惊呼出来，声音因为激动和难以置信而变调！
她手忙脚乱地把那个还在震动的MP3放回床头柜，几乎是扑到病床边，屏住呼吸，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苏晚的右手食指！
颤动还在继续！
微弱，却清晰！
一下，又一下！
小刘的心脏狂跳起来！她猛地想起昨天不小心碰到播放器时，苏晚的手指好像也动了一下？当时她还以为是错觉！现在……现在绝对不是错觉！
苏醒的征兆？！植物人要醒了？！
巨大的冲击让她一时间手足无措！她应该立刻按呼叫铃！通知医生！通知家属！这是天大的事情！
她的手颤抖着伸向床头的呼叫按钮……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那个红色按钮的瞬间，她脑子里却鬼使神差地闪过一个念头：昨天林先生（林默）离开时，那个助理好像塞给她一个厚厚的信封……还说“苏小姐有任何‘异常’，第一时间通知他本人，必有重谢”……
异常……手指能动……算不算异常？而且是林先生自己留下的这个破播放器震动引起的……
小刘伸向呼叫铃的手，迟疑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床头柜上那个还在微弱震动的老旧MP3，又看了看病床上苏晚那根依旧在微弱颤动的手指。一个大胆的、带着巨大诱惑的念头，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
如果……如果她先告诉林先生……那个看起来很厉害、出手又大方的男人……等他来了，再按铃叫医生……是不是……功劳更大？林先生的“重谢”……会不会……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眼神里闪过一丝挣扎，最终被一种贪婪的兴奋取代。她缩回了按呼叫铃的手，反而飞快地掏出自己的手机，手指颤抖着，翻找出林默助理留给她的那个紧急号码……
病房里，阳光的金线缓缓移动。苏晚那根颤动的手指，依旧在无人察觉的寂静中，微弱地、执着地……敲击着那个无声的密码。而她身边，那个决定她命运走向的护工，正带着自以为是的精明，拨通了通向另一个漩涡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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