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玩意儿？”
许浩眼珠子瞪圆，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面凉了？”
蒋志手里手机一个没拿稳掉在了地上，一脸见了鬼。
空凌秀眉微蹙，眼中充满不解：
“面…凉了？”
杨枫擦拭刀锋的手指微微一顿，狭长的眼睛瞥向陈逸。
“对，‘面凉了’。”
陈逸仰头看着宫灯柔和的光晕，眼神空茫。
“老子嘴皮子磨破！深渊裂缝！汉城危机！破格预备队！顶级资源！未来脊梁！
灰蓝紫金以至于圣序的通天路！连老子自己当年是紫品、现在摸到金边儿的老底都揭了！说得口干舌燥！”
他猛地坐首，指着怀表，声音带着憋屈拔高。
“结果呢？人家从头到尾就关心他那碗面！
这玩意儿！代表破格邀请的信物！他当垃圾！
看都没多看一眼！”
驻地里一片死寂，只有宫灯灯芯所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空凌追问：
“别的呢？总该说了点别的吧？”
陈逸泄气地靠回去，模仿杨衍平淡语调：
“哦，临走前，他跟司沐野提了一句，‘明天学校有元素异能亲和度测试？’ 人家大小姐还认真回了地点和重要性。”
他语气充满荒谬。
“呵，重要性？比天大的破格预备队还重要？！”
“操！元素测试？他脑子…”
许浩憋得脸通红，一拳砸在厚实的木桌上，桌子纹丝不动。
蒋志冷笑，带着怒意：
“行！真行！破格邀请比不上他一碗热面，倒惦记着明天去测那玩意儿？！”
空凌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敲着古卷：
“这反应…太过反常。
他最后…有没有说什么关键的话？”
她敏锐地捕捉到陈逸话里可能还有未尽之意。
陈逸闭上眼，复述杨衍那冰冷的话，每个字都像冰锥：
“他说，‘陈队长，你看清楚。
我只是个右腿瘸了的残疾人。’”
陈逸睁开眼，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挫败和不解。
“‘守城？当英雄？那是你们执剑人的路。
我的路，就是吃完这碗面，然后回家看书。
安稳，清静，别打扰我。
我当不了大英雄，也不想当。’”
据点里响起几声倒吸冷气的声音。
“残…残疾人？不想当英雄？”
许浩张着嘴，像听天方夜谭。
蒋志则是嗤笑出声，怒意更盛：
“好！好一个残疾人！好一个不想当英雄！
兄弟们在前线把脑袋别裤腰带上，他倒想着回家看书清净？！”
空凌陷入沉思，手指停下敲击：
“残疾人…不想当英雄…这拒绝太彻底了。
是真心如此，还是…有难言之隐？”
杨枫的目光终于从枪锋上抬起，越过木桌，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陈逸疲惫地挥手，声音沙哑：
“都散了吧。这小子…油盐不进，心思难测。
汉城…唉”
他摇摇头，沉重叹息。
那枚暗红莲怀表躺在温润古朴的木桌上。
在暖黄灯光下，莲纹的蠕动显得更加诡秘。
像一块格格不入的、被拒绝的痴男一般。
房间里只剩下压抑的沉默和就连檀香也驱不散的挫败感。
杨衍拄着手杖，走过灯火逐渐稀疏的街道。
夜色渐深，晚风带着些许凉意。
他转入一条僻静的老巷，巷子深处。
一栋墙皮斑驳、爬着些藤蔓的老旧七层小楼静默矗立。
推开吱呀作响的小区门，小小的院落里杂草丛生，透着一股无人打理的荒凉。
他用钥匙打开一楼那扇厚重的旧木门。
门内，是几乎被书淹没的世界。
墙壁被顶天立地的旧书架占据，上面塞满了各种厚薄不一、新旧各异的书籍。
从线装古籍到现代印刷品，从《周易参同契》到《深渊生物图鉴初考》，杂乱却又隐隐自成体系。
空气里弥漫着旧书特有的、混合着灰尘、霉味和油墨的复杂气息。
一张旧书桌靠窗，上面也堆满了书和散乱的稿纸。
唯一的生活痕迹，是角落一张窄小的行军床和一个烧水的小电炉。
杨衍反手关上门，将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
他走到书桌前，没有开灯，任由清冷的月光透过蒙尘的窗户洒进来。
他放下手杖，从贴身的衣袋里，缓缓摸出三枚磨得光滑温润的古旧铜钱。
他沉默地坐在桌前，月光勾勒出他清瘦而沉默的侧影。
他将铜钱合于掌心。
闭目片刻，随即手腕一抖，铜钱叮当落在铺着泛黄卦图的桌面上。
一次，两次，三次。
每一次铜钱落定，他的眉头都几不可察地蹙紧一分。
赤红星光下，那卦象的线条似乎扭曲起来，隐隐透出不祥的血光。
最终，三枚铜钱呈现出一个极其凶险、彼此纠缠死局的卦象
——坎为水，陷也；兑为泽，毁也；离为火，焚也。
三凶汇聚，主大凶死劫，且劫气缠绕，指向他自身与周遭亲近之人。
执剑人…坎陷之局，泽毁之象，烈焰焚身…
一幅模糊却令人心悸的画面在他识海中闪过：
无数道身着执剑人制服的模糊身影，在滔天的血光与扭曲的黑暗中被撕裂、吞噬。
而他站在风暴中心，周身环绕着破碎的八卦光芒，却无法阻止那灭顶的灾难。
那些身影中，似乎就有陈逸…
血光翻涌，最终的画面凝聚成一朵巨大的、妖异的赤暗红莲。
与今天陈逸手中的那枚怀表的纹路如出一辙！
他睁开眼，眸底深处是化不开的沉重与冰冷。
他默默收起铜钱，指尖拂过桌面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残留着几道细微的、仿佛被灼烧过的龟甲裂痕。
正是他刚才为陈逸卜算后留下的痕迹——大凶，死劫牵连。
他拿起桌上一本摊开的、封面写着《太玄养气篇》的古籍，指尖划过冰冷的纸页。
“安稳，清净…”
他低声自语，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几乎微不可闻，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代价太大。”
执剑人之途，于我，不是死局。
于他们…则是万劫不复的血海。
这英雄路，沾不得。
夜风无声，拂过他专注阅读的侧脸，也照亮了桌角那几道不祥的龟甲裂痕。
屋内只剩下书页翻动的沙沙声，仿佛隔绝了外面世界所有的风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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