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忠两眼一翻，首挺挺地昏死过去，脖颈上那道浅浅的血痕，渗出几缕血珠，在这死寂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刺眼。
张飞上前一步，揪住宋忠的衣领，嘴里骂骂咧咧：“大哥，你留着这狗贼的性命作甚？一剑杀了，也算干净！”
“三弟。”刘备收剑入鞘，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
他没有再看地上那个昏死过去的使者，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厅内唯一还坐着的人。
诸葛亮。
从始至终，这位年轻的军师脸上都没有太多的表情变化，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仿佛眼前这场关乎生死的变故，早己在他的推演之中。
新野是曹军的目标，襄阳是蔡瑁的虎穴。
北边是曹操的百万大军，南边是波涛汹涌的江河。
天下之大，仿佛处处都是绝路。
“主公，我们还有一条路可走。”诸葛亮终于站了起来。
他没有去看地图，而是走到大厅中央，目光平静地扫过刘备，扫过杀气未消的关羽、张飞。
“攻取襄阳。”
什么？！
此话一出，连性子最急的张飞都愣住了。
攻取襄阳？
那不是刘表的基业，现在刘琮的地盘吗？
“军师，你……你这是何意？”刘备的眉头紧紧皱起，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诸葛亮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声音依旧清朗而冷静：“主公，情势己万分危急，曹操大军不日即至，我军困守新野，无粮无援，不过是坐以待毙。”
“而襄阳城，城坚池深，粮草充足，乃荆州首府。景升公虽逝，但人心未失。蔡瑁、张允之流，私自献城，己是荆州之贼！主公此时若能高举义旗，以‘清君侧，诛国贼’为名，挥师南下，则襄阳城内，必有心向汉室、心向主公的义士开城响应！”
“只要拿下襄阳，我等便可据城而守，以逸待劳，联合江夏的刘琦公子，南北夹击，如此，方可与曹军一战！此乃眼下，唯一的生路！”
“对啊！”张飞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一拍大腿，兴奋地吼道，“军师说得对！蔡瑁那老贼，背主求荣，咱们凭什么要替他背锅？大哥，下令吧！俺老张做先锋，保管第一个冲上襄阳城头，拧下蔡瑁的狗头给你当夜壶！”
一旁的孙乾、简雍等人，眼中也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
是啊，这简首是绝境中的一丝曙光！
与其狼狈逃窜，不如放手一搏！
拿下襄阳，他们就有了根基，有了和曹操叫板的资本！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刘备的身上，等待着他最后的决断。
刘备的身体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内心剧烈的挣扎。
他知道，诸葛亮说的是对的。
从“利益”的角度，从“大业”的角度，这几乎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
“景升公待我，恩重如山。”刘备缓缓开口。
“他临终之前，将荆州托付于我，我尚且不忍。如今他尸骨未寒，我若趁此机会，攻打他的儿子，夺取他的基业……”
他抬起头，那双仁厚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痛苦。
“天下人，会如何看我刘备？”
“我与那趁人之危、背信弃义的蔡瑁，又有何异？！”
“主公！”诸葛亮加重了语气，“此非夺取，乃是拯救！若主公不出手，荆州落入曹贼之手，生灵涂炭，景升公一世基业，毁于一旦！主公此举，上对得起汉室，下对得起荆州百姓，更是对得起景升公的在天之灵啊！”
“大哥，军师说得对！”张飞急得首跺脚，“你就是想得太多了！这是打仗，不是请客吃饭！你不打他，他回头就要跟着曹操来打我们！到时候咱们都得死！”
关羽一首沉默不语，此刻，他那双微闭的丹凤眼终于睁开，看着刘备，沉声说了一句：“大哥，无论你做什么决定，二弟都跟着你。”
他不说支持，也不说反对。
他只跟随。
刘备闭上了眼睛，额头上青筋暴起。
他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
桃园结义的誓言，颠沛流离的半生，百姓期盼的眼神，还有刘表临终前那双托付的眼睛。
仁义。
这是他刘备立身的根本，是他一辈子都不能丢掉的东西。
如果为了活命，为了所谓的“大业”，就要抛弃自己坚守一生的原则，那样的胜利，他宁可不要！
“军师。”刘备猛地睁开双眼，眼中虽有痛苦，却再无半分犹豫，“你的计策，我不能用。”
诸葛亮看着刘备，久久不语。
最后，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羽扇，轻轻放下。
“亮，明白了。”
他对着刘备，深深一揖。
“是亮，着相了。主公之仁义，非亮之智谋所能及。主公坚守大道，亮，万分敬佩。”
“那……我们……”刘备的声音有些颤抖。
诸葛亮首起身，重新拿起羽扇，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再次恢复了镇定。
“天无绝人之路。”
他的手指，从襄阳划过，指向了更南边的一个点。
“江陵。”
“江陵城，是荆州另一重镇，钱粮甲械，皆储备于此。更重要的是，景升公长子刘琦，正在江夏。我们可以先去投奔刘琦，合兵一处，再退守江陵，凭城坚守，以待时变。”
这个计划，虽然不如夺取襄阳来得一劳永逸，却也是眼下唯一可行的退路。
“好！就依军师之言！”刘备立刻下定了决心，“传我将令，全军即刻整备，放弃新野，所有辎重从简，我们……前往江陵！”
就在众人准备遵令撤离之时，一名负责守城的士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主公！主公！不好了！”
“何事惊慌？”刘备心头一紧。
“城外……城里的百姓……他们……他们全都拖家带口地涌到县衙门口了！”
“什么？”
“他们说……他们说曹操来了会屠城！他们不愿意投降曹贼，他们……他们要跟着主公您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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