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暮色如铁汁灌满宫闱。苏落腕上伤口的血珠刚凝住，殿门便被黄门内侍撞开。檀木托盘上，白玉碗盛着浓黑汤汁，药气首冲脑门。
“太后赐福——”尖细的嗓音刮着耳膜，“安神汤一盏，贺娘娘入主中宫。”
汤面浮着几点油星，映出苏落发间毒簪的寒光。她认得碗沿那抹淡青——孔雀胆淬炼时特有的釉色。太后的“慈恩”，从来裹着穿肠毒。
“臣妾叩谢慈恩。”广袖拂过碗沿，袖中药粉簌簌滑落。汤色骤然转浑，几点油星聚成狰狞鬼脸。奉药太监瞳孔骤缩！
“怎么？”苏落抬眼，毒簪蓝髓晶在暮色里幽光一闪，“公公要代本宫领赏？”
太监膝头砸地，抖如筛糠：“奴、奴才不敢……”话音未落，殿外陡然炸起金铁交鸣！玄色身影撞破窗棂滚入，铁面具裂开半截，腰腹处豁口汩汩冒血。
“护驾——”影七的嘶吼劈裂暮色，“昭阳殿走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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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烈焰舔舐夜空，将琉璃瓦烧成熔金。赫连烬的狂笑声混在爆裂声里，赤红蟒袍浴血，剑尖挑着半截断臂。他眼底猩红翻涌，俨然地狱爬出的修罗。
“陛下疯症发了！”王德全瘫在蟠龙柱后尖叫，“快请太……”
“噗嗤！”
剑尖没入他胸膛。赫连烬抽剑，血瀑喷上匾额“正大光明”的金字。他忽地扭头，鬼火般的眼瞳钉死苏落：“赝品？”剑锋划地溅起火星，“今日验你真身！”
苏落急退三步，袖中药囊猛掷向烛台！火苗“轰”地窜起，曼陀罗混着艾草的焦香炸开。赫连烬身形骤僵，剑尖离她咽喉仅剩半寸。
“香……”他鼻翼翕张如困兽，指节暴凸攥紧剑柄，“什么香？”
殿梁“咔嚓”断裂！燃着火的巨木砸下，烈焰隔开两人。热浪逼得苏落撞上冷墙，后腰玉带扣“咔哒”崩裂。赫连烬却穿过火幕，玄靴踏碎满地琉璃渣，首逼而来！
“拿来！”他染血的五指抓向她咽喉，袖间却猛地飘出半片残纸——正是苏落昨日被丽妃撕碎的“药方体”《心经》。焦糊的纸边扫过他腕脉，竟引得他浑身剧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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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呃啊——！”赫连烬猝然抱头跪地，颅骨似要爆裂。他抓过碎瓷扎进手臂，鲜血淋漓却难抑疯魔。火光里，苏落看见他后颈浮出蛛网般的青纹——与太后赐的“安神汤”碗沿釉色如出一辙。
药囊余烬在脚边明灭。苏落咬牙扯断腰间丝绦，将最后半包药粉裹进素帕。火折子三次才燃起，幽蓝火苗舔上帕角时，赫连烬的剑锋己抵住她心口！
“渡我……”他喉间滚出混沌嘶吼，剑尖刺破她衣襟。鲜血渗出茜红宫绦，苏落却将燃火的药帕按上他眉心！
“嗤——”
皮肉焦糊味弥漫。赫连烬的狂吼戛然而止。他像被抽了骨般，剑锋“当啷”坠地，滚烫前额死死抵住她颈窝。药帕余烬飘落，曼陀罗的辛香缠着血腥，将他痉挛的身躯一寸寸抚平。
“香……”他染血的唇擦过她锁骨，“剜出来……装进玉瓶……”
殿柱轰然倒塌！影七破火而入，铁面具映出惊心动魄的一幕：暴君蜷在苏落膝头，玄色龙袍堆叠如濒死的蝶。而苏落染血的手正悬在他后颈青纹上，指尖离死穴只差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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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
三更梆子敲碎死寂。赫连烬在龙榻上睁开眼，月光正淌过苏落颈间指痕。她伏在榻边矮几沉睡，腕间旧疤被墨汁与血污浸透，发间毒簪的蓝髓晶幽光流转。
他鬼使神差伸手，指尖将触到泪痣时，苏落怀中药囊滑落。几粒曼陀罗籽滚出，被他一把握住！籽壳尖刺扎进掌心，剧痛却让他眼底猩红尽褪。
“影七。”声音哑得瘆人。
铁面具无声跪地。赫连烬摊开手掌，染血的曼陀罗籽旁，赫然粘着半片金箔——是苏落撕毁的九凤冠残翅。
“查。”他碾碎金箔，眸光比剑锋更冷，“苏明月及笄礼所用金箔，出自哪个库？”
殿角更漏滴答。苏落在梦中蹙眉，袖口滑落一截染血的宣纸。赫连烬抽纸展开，狂草《心经》浸透血渍，“度一切苦厄”的“厄”字被血染成赤丸。他指腹着血字，忽将纸按在鼻下深嗅。
墨臭与血腥下，曼陀罗辛香丝丝缕缕。他猛抬眼看她腕间旧疤，突然扯开自己左衽——锁骨下方，一道陈年箭疤正突突搏动。
窗缝灌进的风掀起染血纸页。纸背透出模糊字迹，隐约是首闺阁小诗：“庭前曼陀罗，夜夜……”
后半句被血污浸透。影七的视线却钉死在苏落发间：那毒簪的蓝髓晶深处，一点金芒正随烛火明灭——是熔进宝石的凤冠金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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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烬染血的指尖悬在苏落腕疤上空。暗格里，半枚箭镞正与他锁骨旧伤吻合。而窗外树影中，丽妃的残破护甲勾着枝桠，蔻丹在月下泛着尸青——冷宫枯井里，榴红宫装的袖袋中，正露出半截未烧尽的“安神汤”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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